陆辰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王科长说的是。我们也是一时糊涂，考虑不周，给政府添麻烦了。这次来，就是想向领导检讨错误，听候处理的。”
他的态度之诚恳，让王建国都愣了一下。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竟然没用上。
赵卫龙在旁边急得直想开口，被猴子一把拉住了。
“嗯，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嘛。”王建国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不过呢，考虑到你们厂的实际困难，和这次活动的正面社会影响，我们也不是不能酌情处理。二十万的罚款，是顶格处罚。如果你们能主动配合，态度良好，或许……可以申请减免一部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不再说话，等着陆辰接茬。
陆辰笑了笑，却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王科长，听说您对书法很有研究？”
王建国又是一愣：“哦？陆总也懂这个？”
“不懂，就是瞎喜欢。”陆辰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市里的报社工作。他前两天还跟我说，市里正在搞一个‘优秀企业家’的系列报道，准备树立一批咱们青阳市的正面典型。他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觉得自己刚起步，资历太浅，就给婉拒了。”
王建国的眼皮跳了一下。市报社？优秀企业家？
陆辰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跟他提了一嘴，我说我们辰光厂能有今天，离不开县里各位领导的支持。特别是土地局的王科长，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主动关心我们，指导我们如何合法合规地经营。这种心系企业、服务人民的好干部，才真正值得宣传和报道啊。”
赵卫龙和猴子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王建国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他额头开始冒汗，手里的茶杯也有些端不稳了。
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听懂了陆辰话里的潜台词。
这小子是在告诉他：第一，我在市里有媒体关系，能把你捧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第二，你今天要是帮了我，我就在媒体上给你唱赞歌，让你成为“服务型干部”的典型，这是实打实的政绩。第三，你今天要是非要整我，那对不起，明天报纸上可能就会出现一篇《部分干部“吃拿卡要”，阻碍民营企业发展》的内参报道，到时候市纪委的同志要是找你喝茶，可就别怪我了。
这是一根胡萝卜，后面还跟着一根大棒！
而且陆辰说得极其巧妙，没有一句威胁的话，全是“好意”，让他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王建国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原以为这只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愣头青，没想到心思如此缜密，手段如此老辣。
“咳咳，”王建国干咳了两声，放下了茶杯，脸上挤出了比刚才真诚得多的笑容，“陆总，你太客气了。为企业服务，本就是我们分内的工作嘛。这个……关于违章建筑的事情，我看了一下，情况不算特别严重。主要还是程序问题。”
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出起了主意：“这样吧，你们下午写一份情况说明，再补一份临时用地申请。我这边给你们特事特办，今天就批下来。至于罚款嘛……念在你们是初犯，又是为了社会公益，我看就象征性地罚个……嗯，五百块钱，作为行政处罚的记录，你看怎么样？”
从二十万，变成五百块。
赵卫龙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看着陆辰，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这就是辰哥说的，不用牛刀，也能杀鸡。
“那真是太感谢王科长了！”陆辰“感激涕零”地站起身，紧紧握住王建国的手，“您真是我们企业家的贴心人啊！”
离开土地局，走在外面，赵卫龙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拍大腿：“我靠！辰哥，你刚才那套嗑也太牛逼了！就把那姓王的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市报社的朋友，你啥时候认识的？”
陆辰笑了笑：“我没有，但我可以有。他不知道我有没有，他只知道他赌不起。”
猴子也在一旁感慨道：“以前我觉得能打就是爷，今天我算看明白了，脑子比拳头好使多了。”
“走吧，事情还没完呢。”陆辰脸上的笑容敛去，“这条鲨鱼是打发了，但我们不能总等着他们找上门。我们得给自己造一艘真正的铁甲舰。”
他心里清楚，这次能唬住王建国，是因为对方级别不够高，胆子不够大。如果换做是钱秘书那种人，这种小把戏根本没用。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回到工厂，陆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王老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没有提土地局的事，只是详细汇报了展销会的成功，以及辰光厂目前良好的发展势头，并对王老的帮助表示了感谢。
最后，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王老，我们厂现在步入正轨了，我寻思着，是不是也该为咱们县里的公益事业做点贡献。比如，向县里的教育基金会捐一笔款，支持一下贫困学生。就是不知道这个流程该怎么走，直接把钱送到县政府，我怕……不太合适。”
电话那头的王老沉默了几秒，随即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你小子，脑子转得快！行，这事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过两天，会有人主动联系你的。”
陆辰知道，自己的意思，王老懂了。他这是在通过王老，向市里某些层面，递上一份投名状。他要让那些人知道，他陆辰不是一个只想赚钱的商人，他是一个“懂规矩”，并且愿意“分享利益”的合作伙伴。
挂掉电话，陆辰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土地局这条线，算是彻底稳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了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上。
“乔”。
他回到办公室，锁上门，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再次拿出了林松留下的那个笔记本。
在“卓越资本”这个全新的线索之下，笔记本里那些他曾经看不懂的代号、缩写和数字，或许，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意义。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每一个字都不放过。
他要从这本死亡笔记里，挖出那头巨龙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