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如何看待他们。
我对他们的境遇很是心疼,可也只是心疼。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改变现状,或是挽救他们。
我想,恐怕就连侯爷也做不到吧。
打仗带来的严苛赋税,已经让他们有苦难言。
农民整日曝晒在烈阳下,看天吃饭。
干旱、洪涝、虫灾、土地贫瘠都有可能导致他们颗粒无收。
可我也知道,这仗必须要打。
只有打赢了这一仗。
才能结束百年来的边患,避免后续数十年的战役。”
徐栀的鼻尖猛得酸了起来。
“以战止战,你真的很了不起。
但在你身后的他们,同样也很了不起。”
霍去病被徐栀眼中的泪光晃到,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刚刚那么生硬。
“如果有一天,你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呢?”
徐栀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明白了霍去病的意思。
“那我必将立于万万人前,替他们遮风挡雨。”
徐栀说这话时,脸上满是自信。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对这句话的最好诠释。
没有半点豪言壮语,有的全都是实打实的实事。
霍去病放心地松了口气。
不枉我在陛下面前,以命相保。
徐栀,你可千万要记住你今日所言,莫要让我失望。
霍去病是大汉的冠军侯。
他常年远征漠北,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他见到的百姓,并不只有长安城内的居民。
更多的是边关的农夫、运送粮草的民夫。
在他眼中,这些人与自己并无不同,他甚至还对他们怀抱着敬意。
说句大不敬的话。
他也知道,在百姓眼中,谁是帝王对他们来说并无不同。
他们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而不是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
而徐栀的答案,也不是卷本上的泛泛几笔“民贵君轻”。
她能看见自己战功背后的那些默默无名之人,她亦知晓自己作战的初心。
又怎不算是知音。
所以,他愿意相信徐栀所言。
重回大殿。
汉武帝看向徐栀的神色。
不再是刚开始的那般柔和,反而带着一股审视与埋怨的味道。
天颜威压骤然释放,徐栀不解地轻皱了下眉。
抬眸间,她还看见了杨兆明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徐栀学着他的动作,也给自己来了一套。
但是,差点就害得自己的脸抽起筋来。
她扯了扯僵硬地嘴角,正欲行礼。
汉武帝却不耐地摆了摆手。
这突如其来的格外优待,让徐栀很是不自在。
这样一个天降祥瑞,却不属于他大汉朝,就连让她行礼都不行。
这简直就是对帝王威严的挑衅。
但凡换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这样的异人存在。
最多能接受的,便是将其好胳膊好腿的丢进牢里,囚禁至死。
但他是汉武帝,是史上最痴迷于神仙和祥瑞的皇帝之一。
他也担心杀死祥瑞,会给大汉、自己带来不可言说的灭顶之灾。
哪怕这个祥瑞预示的不是大汉,他也不能将其变成大汉的灾厄。
但是!
一想到徐栀,是第一个挑战天威的人,汉武帝心里的郁结便越来越重。
霍去病大步一迈,猛得跪地行礼。
膝盖磕地的声响让徐栀觉得,他的骨头可能有点碎。
汉武帝无语的背身,翻了个白眼。
他这是在提醒朕,要遵守承诺嘛!
想起他拒绝了自己,要他色诱徐栀的想法,汉武帝就气得不行。
偏偏这理由,他还真无法评说什么。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真是好得很!
好一个冠军侯!
汉武帝一转头。
便看到了边上站着的两位重臣,他们像个冬瓜似的低着头。
他无语地闭上了双眼,一脸嫌弃。
好好好!
朕的爱卿重臣,眨眼间全都没了!
没了!!
就连天道也没想到。
这个时代,居然有人的观星术与占卜术已经高超到了如此地步。
但是,高超归高超。
来路不明,怎么就成了不入世的福星祥瑞!!
天道对着杨兆明与方屹的命薄来了一道组合拳。
“不会说话就别说!瞎编什么呢!!”
看着偏离了自己预测的发展,天道气得脸都红润了不少。
“你对近日来,作乱长安的妖孽邪祟,有何看法?”
汉武帝的语气不是很好。
徐栀低着脑袋,不解地翻了个白眼。
说翻脸就翻脸,他是不是有病!
怎么都没人叫个御医来给他瞧瞧,这么暴躁,怕不是进了更年期吧!
徐栀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呼吸,“民女......”
砰——
冰墙碎裂的那一瞬,严初安小小的身影挡在了王免身前。
他的动作太快,王免也从未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等他想要抓住严初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不要!”
绝望的怒吼声从王免喉中撕裂而出。
碎裂的冰墙块中,夹杂着红衣女人的攻击,眨眼间便撞在了严初安的身上。
一股霸道至极的气息,从严初安的怀里骤然爆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浑厚的龙吟。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正在外搜寻两人下落的衙役们,听着这陌生的声响,个个都面露难色。
“好像是在那边,我们要过去吗?”
“不!你们几个去找侯爷汇报,你们跟我过去!快!”
火把的光点,在颠簸中逐渐远去。
轰——
女人猛得被这力量弹飞了出去。
紧闭双眼的严初安根本不敢抬头,直到有一抹温热落在他的耳边。
“王免?”
睁眼的瞬间,映入眼眶的便是被血浸湿了的前衣的王免。
王免抓不住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肉垫,在攻击到来前替他挡下。
只可惜……
他的力量已经快要枯竭,冰纹顺着血脉的流向,已然爬上了他的脸颊。
凝起的冰盾层,甚至还没撑到十秒便已破碎。
幸好……
王免的目光慢慢移到了严初安的身上,朝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严初安的嘴角瞬间撇了下来,颤抖的唇角被泪水打湿。
王免终是支撑不住的半跪在地。
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周围,也渐渐结起了寒冰。
王免只觉得呼吸一滞,手脚便开始发软。
眼前的景象逐渐泛起了黑点,就像是墨汁晕染在了白纸上那般。
“王免!”
见他倒下。
严初安来不及宣泄自己心中的惊惧,焦急地扑了上来。
他身上带着的灼热力量,随着他的靠近,竟抑制住了王免的冰纹蔓延。
胸腔中结起的那根冰刺,也在离心脏只差毫厘的地方停了下来。
宫门外。
徐栀看着慢慢闭合的厚重大门,蓦得长舒了口气。
这伴君还不如伴虎呢。
老虎情绪都比他稳定!
转头时,徐栀眼角的余光蓦得瞥见了两侧卫士身后背着的弓箭。
她顿时便挪不开眼了。
王免给她的匕首落在了府里,现在的她,急需一把趁手的工具。
可这里的刀剑,动不动就是十几斤起。
甩不了几下,就得歇歇。
倒是眼前的弓,看着还没那么笨重。
霍去病叮嘱了卫士几句。
回来后便见徐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卫士身后的弓箭。
“你还会射箭?”
话落,不等徐栀的回答。
霍去病便伸手示意卫士将羽箭取来。
“我……”
徐栀的声音顿了一下。
虽然春序有时候可以利用神力驱动。
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由她亲自挽弓搭箭,这怎么能算不会呢。
“我会。”
徐栀语气坚定。
霍去病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随即便将羽箭递到了她手里。
“城内不太平,你留着它防身吧。”
徐栀看着古时的弓,伸手拉了拉。
“等等。”
霍去病忙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抵住了她的发力。
随即,一抹疑惑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
“你真的会射箭?”
徐栀只觉得右臂有些麻木,她咬牙嗯了一声。
霍去病带着她慢慢放下了臂膀,略有怒意的声音响起。
“那你为何不知。
放空弓会伤筋脉,有时也会拉断弓弦,自伤自己?”
徐栀心虚地眨了眨眼,“我,我习惯了……”
春序哪有箭啊!
话音刚落,霍去病便伸手按着徐栀的肩头。
从肩膀开始,一直按到了手腕。
骨骼清晰,也未有半点损伤。
这也没伤筋啊,怎么就习惯了?
霍去病眉头紧皱,他还以为徐栀的意思是,她放空弓习惯了。
“以后注意些,之前没伤着,不代表之后不会受伤。”
不等徐栀开口,一道杂乱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
“侯爷!霍侯爷!”
来人还未走近,四五支羽箭已经落在了他的脚下。
那是警告。
霍去病急忙抬手,命令卫士收兵。
衙役后退了数步,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霍去病。
一咬牙,握着火把就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