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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和凤锦在李义山夫妇家中住下,接下来的几日,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李义山每日依旧早早前往秘书省报道,一心扑在交接事宜上,他心里清楚,只有尽快将手头事务交接妥当,才能腾出更多精力去打听渊空大师的消息,进而设法寻找青鸟。在秘书省,他利用一切机会,与熟悉的同僚攀谈,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渊空大师的事情,期望能从只言片语中寻得一丝线索,好去寻找渊空大师了解青鸟的情况。然而,秘书省众人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李义山无奈,只得前往大慈恩寺,结果得到的消息依然是渊空大师至今未归,连他的弟子净悟也不知道身在何方。这让李义山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凤鸣和凤锦则乖巧地留在家中,全心全意地帮着杨素娥收拾行囊。在整理的间隙,三人围坐在一起,话题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青鸟父母的事情。杨素娥轻声讲述着自己所知的点滴,言语间满是对青鸟身世的唏嘘。凤鸣和凤锦听得入神,时不时提出心中的疑惑,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对青鸟的过往有了更深的了解。话题一转,又聊到了凤鸣和凤锦在师门的成长过程。凤锦回忆起初入师门时的懵懂,以及在修炼中遇到的种种困难,眼中满是感慨。随后,又同凤鸣一起兴致勃勃地与杨素娥分享着青鸟在师门里那些有趣的小事,引得三人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就这样,在温馨的氛围中,时间悄然流逝。

晨光熹微中,李府门前扬起细碎尘埃。两辆马车静静候在大门前,前车车舆上的靛青色锦缎车帘,在晨风中轻轻翻卷。马车旁,藏青短打的中年车夫弓着背,指尖顺着车辕细摸,时而蹲下轻敲车轮,时而扳动车轴,喉间还时不时发出担忧的闷哼,生怕哪处松动误了行程。

后车旁更显忙碌,樟木箱摞成半人高的小山,藤编篓里探出几枝蔫了的玉簪花,檀木梳妆匣鎏金边角折射出刺目的光。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车夫,黝黑的脸庞沁着薄汗,蹲在车厢内半仰起头,用布满老茧的手掌稳稳接住婢女们踮脚递来的包裹。粗布包袱、油纸糕点、裹着软绸的铜镜,随着 “哐当”“哐当” 的轻响,在车厢内码成整齐的方阵,扬起的灰尘里,浮动着胭脂香与艾草味。

院内,凤鸣和凤锦站在马厩前,神色凝重地望着那三匹马,它们可是此行的关键 “伙伴”,绝不能因太过显眼而给众人招来麻烦。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迅速动手。

凤鸣率先走到一匹枣红马前,双手熟练地解开马鞍上繁复的缰绳扣,动作敏捷且沉稳。凤锦则来到旁边的黑马身旁,用力抬起那装饰精美的马鞍,尽管有些吃力,但她咬着牙,稳稳地将马鞍从马背上卸了下来。这马鞍原本镶着不少闪亮的铜饰,在阳光下颇为夺目,可如今却成了他们急需解决的 “隐患”。

她们把三副马鞍整齐地摆在地上,紧接着开始拆除上面显眼的装饰。那些装饰有的是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皮革饰片,有的是镶嵌着彩色宝石的金属部件,每一个都造价不菲,却也太过张扬。凤鸣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撬起一枚宝石镶嵌的饰钉,随着 “咔哒” 一声轻响,饰钉被撬了下来。她将饰钉放在一旁,又继续对付下一个。凤锦则用一把钳子,费力地夹断连接皮革饰片的铜制铆钉,每夹一下,都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在她们的努力下,原本华丽的马鞍渐渐褪去了奢华的外衣。那些精美的饰片、闪亮的宝石纷纷被取下,只留下朴素的木质框架和简单的皮质搭扣。不多时,三副马鞍焕然一新,变得简朴而低调,与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此刻,再看这三匹马,没了华丽马鞍的装点,显得普通了许多,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也在等待着即将开启的旅程,不再担心因外表而引人侧目。

凤鸣和凤锦齐心协力,将那三副已被改造得简朴的马鞍抬起。每一副马鞍虽不算沉重,但她们仍需小心谨慎,以免在搬运过程中让马鞍磕碰受损。两人稳稳地迈着步子,朝着行李马车走去,一路上,凤鸣还不时提醒凤锦注意脚下,避免被地上的杂物绊倒。

来到行李马车旁,她们微微踮起脚尖,将马鞍稳稳递给车夫,逐一放置到马车上。车上被塞得满满当当,装着整整一马车的家当。待最后一件行李落定,前车的中年车夫快步赶来,两人默契地抖开深褐色隔水布。粗粝的手掌在布料上快速游走,将边角掖进箱缝,又抄起拇指粗的麻绳,十字交叉地牢牢捆扎。麻绳绷紧时发出细微的 “吱呀” 声,随着车夫们俯身用力,一道道绳索如盘龙般缠绕在车厢四周,任凭风雨如何肆虐,也再难撼动分毫。

为了在出城时不引人注目,凤鸣和凤锦特意换上了婢女的衣裳,以杨素娥婢女的身份示人。两人还稍微做了些伪装,头发简单地束起,脸上略施薄粉,改变了平日里的装扮,免得在出城时遇到阻拦。

马厩旁,三匹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对即将发生的安排浑然不知。凤鸣轻轻抚摸着其中一匹马的脖颈,安抚着它,口中还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让马逐渐放松下来。凤锦则熟练地拿起缰绳,将其系在马的嚼子上,动作麻利而流畅。接着,两人牵着马,缓缓走到马车后方。

她们将马缰绳一一系在马车尾部预设的挂钩上,每系好一根缰绳,都用力拉扯一下,确保牢固。做完这一切,三匹马安静地站在马车后,成为了可靠的备马。它们不时低下头,啃食着地上的青草,偶尔甩动一下耳朵,仿佛在为即将踏上的漫长旅途积蓄力量。而凤鸣和凤锦则站在一旁,看着准备妥当的马车和备马,心中既期待又有些许紧张,期待着能尽快踏上寻找青鸟的路途,又担心途中会遭遇未知的困难 。

杨素娥手持铜锁,在空寂的宅邸内缓步穿行。指尖抚过雕花窗棂,掠过积了薄灰的案几,每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都仔细查看墙角是否遗落了物件。梳妆匣里的银簪、书房案头未写完的诗笺、厨房灶台上的碗盏…… 确认再无遗漏后,她将铜锁重重扣上,锁芯咬合的 “咔嗒” 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站在庭院中央,晨露沾湿了裙裾。这座宅邸,是成婚时阿爷特意为夫妻二人所置办。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五年前的清晨,父亲布满老茧的手将宅子钥匙塞进她掌心,语重心长道:“这是你们的家。” 如今青苔爬满石阶,廊下的风铃却不再轻响,杨素娥仰头望着天空,胸中翻涌的思念化作一声绵长叹息。

宅邸外,两辆马车早已整装待发。凤鸣和凤锦正和三个婢女相互交谈着。杨素娥从竹篮里取出油纸包裹的胡饼、蜜饯,分给众人。青石台阶上,一行人席地而坐,咬开热气腾腾的毕罗,油香混着肉汁在齿间散开,却掩不住离别的酸涩。

凤鸣咬着毕罗,突然停下动作。初入长安时与师兄并肩闯荡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闪现。他们一路从师门来到这长安,师兄对她的百般呵护,依然历历在目,还有分别那日策马离去的背影…… 喉头突然哽住,手中的毕罗再无滋味,泪水 “啪嗒” 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杨素娥默默坐到她身旁,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凤锦嘴里塞着胡饼,含糊不清道:“好好的,哭什么呢?” 话未说完,却见凤鸣泛红的眼眶映出自己同样湿润的目光 —— 原来不知不觉间,咸涩的泪水早已滑过嘴角,滴落在未吃完的食物上。

“你看看你,还好意思说我。” 凤鸣破涕为笑,抽出帕子替凤锦擦拭脸颊。两人相视一笑,却又同时别过头去。晨风吹过,卷起地上零星的饼屑,仿佛吹散了那些难以言说的牵挂。

用过早膳。杨素娥领着凤鸣、凤锦等人,整齐地站在门口,众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眼巴巴地望着巷子口,只等李义山归来,便即刻踏上前往益州的路途。

杨素娥微微仰头,目光望向天空,此时,日头已悄然偏移,约定好的时辰早已过去两刻。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焦急,眉头轻皱,又一次朝着巷子口张望,眼神中满是期盼。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逐渐清晰。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脸上纷纷露出欣喜之色。

正当众人抬眼张望之际,巷口驶进来的却是一辆马车。车辕上的铜铃铛随着颠簸轻响,惊起檐下几只鸟儿振翅飞起。凤鸣与凤锦手目光如炬地盯着马车 ——分明是裴玄素府上的仆人李伍。

俩人对视一眼,眉间皆是疑惑。就在此时,马车稳稳停在门前。李伍利落地拉起刹车,车辕发出吱呀轻响。随着 “唰” 的一声,车舆布帘被玉手掀开,车舆内探出半截月白裙裾,裴婉君的贴身婢女香菱踩着绣鞋率先落地。紧接着,车舆内传来环佩叮当,一袭茜色襦裙翩然而出,裴婉君扶着香菱的手款款下车,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阳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裴婉君款步上前,广袖轻扬间施了个端庄的万福礼,发间珍珠步摇轻颤:“敢问您可是李义山夫人?小女裴婉君,正是随青鸟从邠州同至长安的同伴。”

杨素额抬手虚扶,还了个礼,眉间微蹙:“早听青鸟提起过娘子,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裴婉君咬了咬唇,眼中浮起忧色:“实不相瞒,小女正在四处寻找青鸟。如今御常寺的人全城搜捕,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顿了顿,又道:“不得已才向仙衣师姐打听了李府地址,冒昧前来,还望夫人能告知青鸟的下落。” 话音落时,她不经意瞥向杨素额身后的两名婢女。熟悉的身段,利落的站姿,却顶着全然陌生的面容 —— 那眉眼间的神韵,竟莫名让她想起曾在邠州见过的某个身影,心中顿时泛起疑云。

杨素额唇角微动,目光在裴婉君面上稍作停留,忽而侧首看向凤鸣与凤锦。两姐妹心领神会,莲步轻移上前。凤鸣指尖轻点鬓边,笑意盈盈:“裴娘子,可还认得出我们?”

裴婉君先是一愣,杏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眼前女子着月白襦裙,黛眉如远山含黛,虽是陌生面容,可那眼尾微挑的弧度、说话时抬手抚鬓的习惯,却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逐渐重叠。她猛然捂住唇,惊呼出声:“竟是凤鸣、凤锦!我...... 我险些认不出!”

杨素额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不瞒裴娘子,我们也不知青鸟下落。” 凤锦接口道:“我们正要同素娥阿姐去益州,盼着能寻到师兄。” 裴婉君眸光一亮,急切道:“那我也同你们一道!”

话音未落,巷口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碎石飞溅间,一抹玄色身影疾驰而来。裴玄素勒住缰绳,黑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惊飞檐下白鸽。他翻身下马,玄色广袖扫过飞扬尘土,长身玉立间向杨素额深深一揖:“犬妹唐突,惊扰夫人,还望海涵。” 他垂眸时,余光扫过裴婉君攥紧的衣角,眉间不易察觉地蹙起。

杨素娥抬手虚扶,唇角漾起温和笑意:“裴郎君言重了,青鸟能得这般重情重义的朋友,倒是他的福气。” 阳光斜斜掠过她的鬓边,将眉眼衬得愈发慈和。

裴玄素再次躬身,腰间玉佩轻撞发出清响:“实不相瞒,今早我在家中发现舍妹留给母亲的留书,又匆忙赶去师父家中询问。幸得仙衣师姐告知,婉君曾向她打听贵府地址,我才冒昧寻来。惊动夫人,实在惶恐。”

一旁的凤锦突然睁大杏眼,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裙裾:“裴师弟,婉君留书?” 她忽而转头看向裴婉君,又转回来盯着裴玄素,睫毛扑闪如受惊的蝶,“难怪她方才急着要同我们去益州,原来是......” 尾音消散在风中,带着未说完的惊愕与恍然。

裴玄素听闻那熟悉的声线与亲昵称呼,目光如骤雨般扫向裴婉君身侧的婢女。阳光斜照在两人脸上,尽管妆容掩去了原本的轮廓,可凤鸣习惯性微抬的下颌,凤锦说话时轻晃手腕的动作,却如烙印般刻在他记忆里。他瞳孔猛地收缩,失声道:“竟是你们!这易容术...... 当真出神入化!” 话音未落,目光已转向裴婉君。

“你可知自己做了何事?” 他沉下脸,声调冷得似淬了冰,“留书离家出走?母亲若是知晓,该有多揪心!” 他跨步上前,袖口带起的风掀动地上落叶,“幸而我先一步发现,趁母亲尚未察觉,速速与我回去!” 说罢便伸手去拽裴婉君的衣袖,面上尽是兄长的威严与焦灼。

裴玄素连续拉动了两次,裴婉君依然一动不动。裴婉君双手攥紧裙摆,仰头望着兄长,眼底浮动着盈盈水光:“阿兄,自从得知青鸟被御常寺追捕,我每日都提心吊胆。如今若不亲眼见到他无恙,我寝食难安......” 她声线发颤,尾音几近呜咽,却又倔强地挺直脊背,“你就让我去寻他吧!”

裴玄素喉结滚动,深深吸了口气,眉间的褶皱愈发深重:“若是为兄执意不同意呢?”

“那我也要去!” 裴婉君猛地踏前半步,发间珍珠步摇剧烈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阿兄答不答应,我都会去寻他。就算要翻山越岭、踏遍天涯海角,我也绝不回头!”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字字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裴玄素沉默良久,忽而转身向杨素娥郑重一揖:“李夫人,舍妹性情执拗,此番若随您同行,怕是要多有叨扰。若您觉得不便......” 他顿了顿,余光瞥见妹妹攥紧的拳头,喉间苦涩翻涌,“裴某这便带她回去。”

杨素娥静静望着裴婉君,少女眼底翻涌的担忧与眷恋,恰似当年自己倚在府门前,盼着李义山平安归来时的模样。晨风拂过她鬓边银丝,嘴角不自觉泛起温柔笑意:“裴郎君,婉君这心思,我瞧得分明。只是若他日令尊令堂问起,我们实在不好交代......” 尾音轻颤,似叹息又似感慨。

裴玄素垂首沉思片刻,忽而抬眼,眸中闪过了然:“夫人放心!裴某定会在母亲面前寻个妥帖说辞。” 他转头看向妹妹倔强的侧脸,语气缓和却透着无奈,“婉君性子执拗,若今日强行带她回去,他日必又孤身涉险。能与凤鸣、凤锦同行,有诸位照应,我反倒安心。” 言罢,他拱手深深一揖,“裴某斗胆,恳请夫人应允舍妹同行,也算了却她一番心意。”

裴婉君听闻兄长松口,眼眶瞬间泛起水光。忙不迭向杨素娥福身行礼,广袖垂落如绽开的莲瓣:“小女贸然相求,承蒙夫人成全,婉君没齿难忘!”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杨素娥望着裴婉君眼中的恳切,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虚扶:“罢了罢了,只是此去益州山高水远,不比长安繁华,你可莫要后悔。” 话音未落,裴婉君已再次屈膝行礼,连声道谢,额前碎发随着动作垂落,遮住泛红的脸颊。

“往后休要再喊夫人,生分了。” 杨素娥笑着挽起她的手,眼角笑纹里藏着暖意,“就像青鸟那般,唤我一声阿姐。”

裴婉君脸颊更红,垂眸轻唤一声 “阿姐”,声如蚊蚋,却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裴玄素见事情已定,伸手入怀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妹妹手中:“瞧你走得匆忙,这些银钱收着。到了益州,记得给师父府上写信报平安。” 他转身看向香菱,目光郑重:“照顾好婉君,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又拍了拍李伍的肩膀,“路上多加小心,护好她们。”

裴玄素旋过身,目光依次扫过凤鸣与凤锦,拱手说道:“此番婉君远行,还望两位师姐多加照拂。玄素心中感激,无以为报。” 话落,他又向杨素娥躬身行大礼,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撞,发出清泠声响。

凤鸣眉眼含笑还礼;凤锦则大大咧咧地拱手说道:“裴师弟放心!婉君与我们投缘得很,路上保准亏不了她!”

杨素娥亦上前半步,抬手虚扶,眼角笑意温柔:“裴郎君不必忧心,我定会将婉君当作自家妹妹,护她周全。”

裴玄素直起身,再次向众人团团一揖,墨色衣袍在微风中扬起涟漪。他望向众人时,目光中既有兄长的不舍,又透着信任:“若寻得青鸟下落,还请诸位务必修书一封。也好……” 他喉间微哽,顿了顿才续道,“也好让我们心安。”

话音落地,裴玄素飞身上马,玄色衣袍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他紧攥缰绳的手青筋微凸,并未急着扬鞭,而是任由马匹原地打着旋儿。马蹄踏碎身下的影子,一圈又一圈,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相聚时光拉长。他俯身回望妹妹,目光中翻涌着兄长独有的复杂情绪 —— 既有雏鹰离巢的不舍,又藏着对那份执着的认可与骄傲。

裴婉君仰头望着马上的兄长,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浅笑。阳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这笑意里藏着兄妹间无需多言的默契,似在无声诉说 “我定平安归来”。当马匹转过第三圈,裴玄素忽然收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扬起一阵尘土疾驰而去。风中隐隐传来未尽的叮嘱,细碎的字句混着马蹄声,渐渐消散在巷子尽头。

不一会儿,听得巷子口马蹄声渐近。只见李义山一马当先,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他身姿挺拔地坐在马背上,缰绳在手中轻轻晃动,胯下的骏马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在他身后,两个男子策马紧紧跟随,三人策马疾驰。转眼间,他们便来到门前,李义山熟练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随后稳稳落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三人利落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尽显干练。李义山率先迈开步子,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语气中满是愧疚,说道:“让大家久等了,秘书省那边临时有些事务耽搁了些时间。”

说罢,他侧身转向杨素娥,伸手虚引向身旁的王伯昭,介绍道:“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王伯昭王参军。”

王伯昭听闻,立刻挺直腰杆,身形站得笔直,宛如一棵苍松。他身着一袭洗得有些褪色却依旧整洁的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朴素的黑色腰带,其上挂着一枚刻有独特纹路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的面庞轮廓分明,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中透着坚毅与果敢。此刻,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礼貌而谦逊的微笑,向前迈出一步,拱手作揖,动作标准而沉稳,说道:“李夫人,久仰大名。此次有幸能与李司马一同赴任,还望夫人及各位一路上多多关照。”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言语间尽显恭敬与客气,微微低头的姿态,展现出对杨素娥的敬重。

站在王伯昭身旁的男子,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瘦,眼神中带着几分文人的儒雅,却又隐隐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此人正是李义山的同窗好友严梓帆。

严梓帆微微上前一步,面上挂着温和谦逊的笑容,朝着杨素娥恭恭敬敬地微微欠身行礼,动作舒缓而不失礼数。他语调轻柔,缓缓说道:“嫂夫人。今日能得机缘与诸位同行,实乃梓帆莫大的福气。此番路途遥远,途中若有诸多不周之处,还望嫂夫人海涵。”

杨素娥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笑意,目光柔和地看向严梓帆,轻声说道:“严兄客气了,咱们相识已久,往后一路同行,本就该彼此照应,谈何叨扰。” 她微微顿了一顿,继而眼中浮现出一抹关切,续道:“不知怜娘娘子近来可好?自上次你夫妻二人来家中做客,一晃竟已过去一载有余,时常念起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她相见,共叙旧情。”

严梓帆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他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说道:“多谢嫂夫人挂念,内子一切安好。她也常念叨着与嫂夫人相聚的时光,说自那之后,许久都没再碰上这般投缘的人。” 严梓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怀念,“时光匆匆,一载光阴转瞬即逝。如今能与嫂夫人再度同行,回去后,我定要好好同她讲讲,她听了,保准欢喜。” 说罢,他抬起头,眼神诚挚地望向杨素娥,“待此番抵达益州,安顿妥当,还望嫂夫人随义山贤弟到寒舍一聚,届时,内子必定欣喜万分。只盼这一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抵达益州。”

杨素娥眼中笑意更浓,轻轻点头,语气满是欣然:“如此甚好,我也盼着能与怜娘早日再聚。益州之地,听闻风光独特,待安稳下来,咱们两家寻个闲暇日子,好好叙旧赏景。” 说罢,她抬眼望向天际,似乎已然畅想一番未来相聚的画面。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尚未为夫君引荐裴婉君,忙侧身抬手示意:“夫君,这位是青鸟常提起的邠州刺史之女裴婉君裴娘子。” 又转向裴婉君,“婉君,这是我夫君李义山。”

裴婉君闻言,指尖轻提裙裾,恭谨地福身行礼:“见过姐夫。”

李义山回礼时微怔,“姐夫” 二字让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杨素娥不着痕迹地凑近半步,袖中指尖轻拽他衣袖:“婉君此番与我们同去益州,专为寻青鸟下落。”

他眸光微转,见妻子眼底暗藏的深意,瞬间心领神会。目光重新落向裴婉君时,已添了几分温和笑意:“婉君对青鸟这般挂怀,此番前往益州,定能得偿所愿。” 话音里藏着几分兄长般的宽慰,似是承诺,又似是期许。

裴婉君闻言,脸颊微微发烫,耳尖泛起一抹薄红,却仍落落大方地再次福身行礼:“劳烦姐夫挂怀,婉君只盼能尽早确认青鸟安好。”

李义山抬手虚扶,转而向旁侧两人抬手示意:“这两位是与我同去益州的挚友,王伯昭与严梓帆。”

王伯昭闻言立刻拱手行礼,目若朗星:“裴娘子有礼。”

严梓帆颔首时唇角带笑:“见过裴娘子。能与娘子同行实乃在下之幸。”

裴婉君忙不迭回礼:“两位郎君折煞我了!能与诸位同行,是婉君的福气。”

却听严梓帆笑着接过话头:“既是同路,便无需多礼。待至益州,或许还需姑娘帮衬一二呢。”

几人相视一笑,微风中传来马车铃响,似是为这场萍水相逢的情谊轻轻伴奏。裴婉君望着眼前诸位舒展的眉眼,忽然觉得内心复杂的心绪缓了几分。

杨素娥看向众人,高声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便启程吧。”

说罢,李义山和杨素娥缓缓转身,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眼前的宅邸上。这座宅子承载了他们无数的回忆,每一块砖石、每一片瓦砾都似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李义山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要将这熟悉的一切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那些与家人共度的温馨时光,此刻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杨素娥的眼眶微微泛红,她轻轻抬手,抚摸着门旁的雕花石柱,指尖缓缓滑过,似在与这座生活多年的宅邸做最后的告别,嘴唇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不舍。

片刻后,李义山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马匹。他双手握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间透着几分豪迈。王伯昭与严梓帆也纷纷效仿,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马鞍上。

一名婢女身姿轻盈地来到杨素娥身旁,稳稳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引领杨素娥迈向前面那辆装饰素雅的马车。杨素娥微微提起裙摆,莲步轻移,仪态优雅地踏上杌子,进入车舆内。另外两个婢女紧随其后,进到马车内。

凤鸣和凤锦相视一眼,快步走到裴婉君的马车前。她们身姿矫健,动作敏捷,几乎是与裴婉君前后脚进入了宽敞的车舆内。车舆之中,布置简洁而温馨,软垫摆放整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车夫早已候在马车旁。他见众人上了马车,俯身拿起放置在地上的杌子,稳稳地搁到车上,为后续下车提供便利。随后,车夫身形一转,侧身利落地坐上马车前端的驾驶位。他双手稳稳握住辔绳,眼神专注地目视前方,马匹似乎也感受到即将出发的信号,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只等一声令下,便开启这段漫长旅程 。

与此同时,李义山三人整理好缰绳,调整好坐姿,与众人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随着李义山一声 “出发”,马蹄声响起,他们缓缓驱马前行,踏上了这漫长而未知的旅程,身影逐渐远去,只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朝着延平门行进,车轮滚滚,马蹄哒哒,在宽阔的官道上留下一路尘土。延平门巍峨耸立在前方,城楼在日光下显得庄严肃穆。李义山骑在马上,目光如炬,远远便瞧见御常寺的一众镇灵卫如临大敌般在门前把守。他们身着官服,神色冷峻,有条不紊地检查着过往的行人和马车,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随着车马逐渐靠近城门,一个身形魁梧的镇灵卫大步上前,抬手拦住了去路。他目光如隼,在车马和众人身上来回扫视,眼神中透着审视与警惕。李义山见状,不慌不忙地策马上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他微微欠身,对着镇灵卫朗声道:“在下李义山,任职秘书省校书郎一职。如今承蒙朝廷恩典,被调任益州上任,此番便是出城赶赴任上,还望通融,予以放行。”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盖有官印的文书,递向镇灵卫,文书上的字迹工整清晰,印鉴鲜红夺目,在日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镇灵卫双手接过文书,仔细端详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文书上的印鉴,确认这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朝廷之物,便微微点头,准备抬手放行。

恰在此时,一旁坐着的一名络腮胡须男子猛地站起身来,他身着镇灵使官服,气势不凡,高声喊了一声:“慢着!” 紧接着大步走上前来。他从镇灵卫手中接过文书,目光犀利地扫了一眼,随后递回给李义山,神色冷峻地说道:“校书郎,对不住了。咱们也是奉令办事,如今正追捕要犯,不得不谨慎行事,还望校书郎理解。待我等查看完毕,即刻放行。”

李义山听闻,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马车,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这位使君,马车内皆是女眷,如此搜查,怕是多有不便。另外一辆马车装的是行李,您尽可随意查看。”

那镇灵使闻言,先是抬手朝着天空拱手,神色恭敬地说道:“陛下敕令如山,我等职责所在,还请校书郎行个方便。”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待命的女镇灵使,微微点头示意。女镇灵使心领神会,立刻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马车,准备执行搜查任务。

李义山见状,心中虽有几分不悦,但圣命难违,只得无奈点头答应。那女镇灵使见状,拱手作揖,言辞恭谨地说道:“那下官失礼了。” 说罢,便转身朝着马车走去。与此同时,另外一名镇灵卫也朝着后面装载行李的马车快步前行。

女镇灵使来到车舆前,动作干脆利落地掀开车舆的帘子。车舆内,四个人影映入她的眼帘,只见一位身着锦衣的娘子端坐在软垫之上,身旁簇拥着三个婢女。观其神态,与主母之间似有着多年相伴的默契,想必是自幼便与娘子一同长大。女镇灵使目光如炬,在车舆内仔细查看一番,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她朝着杨素娥恭谨地拱手行礼,以示叨扰。第二辆马车的车帘被她指尖轻轻勾起,阳光里露出半幅茜色裙裾 —— 车内端坐着一位年轻娘子,三个婢女正围坐一旁。那娘子抬眼时,眉梢眼角俱是温和笑意,与婢女们耳鬓厮磨的亲昵模样,叫人一眼便知主仆情深。

她默不作声地退后半步,又绕至前车查看。两辆车舆皆铺着新换的棉垫,樟木箱里熏了避虫的艾草,就连车夫座位下都藏着防水的油布。车轮轴头新上过桐油,在阳光里泛着乌亮的光,显然是精心检查过的。

她抬眼望向那名满脸络腮胡须的男子,轻轻摇了摇头,“一切妥当,可以放行。”

与此同时,检查行李马车的镇灵卫也完成了搜查,同样一无所获。眼看没有可疑之处,镇灵使正准备放行李义山一行人。

恰在此时,从城外匆匆走进来三人。凤鸣原本安静地坐在车舆内,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只见从门外进来的三人正是左少卿、李三郎和狄隐娘。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住这三人,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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