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羽凡的车轮碾过湘南界碑时,苗疆那潮湿黏腻的雾气已被甩在百里之外。
永州城郊的老槐树下,他褪去染着血渍与蛊毒痕迹的苗服,深色风衣裹住伤痕未愈的身躯,牛仔裤沾着细碎的山岩砂砾——这副都市人的装束,与之前在蛊阵中厮杀的狠厉模样判若两人。
引擎轰鸣声突然调转方向。原本向东的轨迹在永州地图上划出突兀的折线,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向北疾驰,卷起的气流将路边野菊压得伏地不起。
长沙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湘江倒映着这座千年古城的灯火,沉默地目送这位风尘仆仆的旅人擦身而过。
温羽凡甚至未作停留,只任由车轮掠过橘子洲头的晚风,便朝着更遥远的北方奔去。
因为他早已经关闭了手机,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又因他两次变道,那些如附骨之疽的追杀者突然失去了目标。
曾经公路上此起彼伏的追踪车辆、山林间若隐若现的黑影,在他巧妙的计策下尽数消失。
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唯有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声响,清晰地提醒着这场逃亡仍在继续。
夕阳缓缓西沉,橘红色的余晖倾洒在岳阳楼上。那飞檐翘角仿佛被点燃,勾勒出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为这座饱经岁月沧桑的古老建筑披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金色薄纱,如梦似幻。
此时,温羽凡终于在洞庭湖畔猛地勒紧车闸,摩托车戛然而止,结束了这一天马不停蹄的奔波。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湖水轻柔拍打着湖岸的声响,以及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他突然心血来潮将车停在了停车场,打算一登这闻名遐迩的岳阳楼,一览那洞庭风光。
石阶旁,湘妃竹在风中摇曳生姿,竹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来自远古的低语,诉说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事。
温羽凡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柱子上“南极潇湘”的刻字。指尖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纹理,仿佛能触摸到历史的脉络,感受到岁月的沉淀。
有人曾说,湘水有灵,能够洗去江湖人的杀伐之心。温羽凡不知道这说法是否属实,但此刻,他内心的那份焦躁与不安,的确如湖面的涟漪般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平静。
远处的湖面之上,几艘归帆的剪影缓缓靠近。夕阳的余晖倾洒下来,那帆影摇曳间,竟恍惚似苗疆的吊脚楼,让他的思绪瞬间飘远,那段充满危机与神秘的苗疆之旅,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
“衔远山,吞长江……”雕梁画栋之下,一个孩童正跟读着《岳阳楼记》。那奶声奶气的语调,与浪涛拍岸的声响相互交织,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檐角处,一只宿鸟被惊起,扑棱着翅膀向着远方飞去,逐渐消失在天际。
温羽凡倚靠着栏杆,极目远眺。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落在了远处的君山岛上。
君山岛在波光中若隐若现,恰似一位神秘的仙子,静静地伫立在湖心,仿佛在等待着有缘人的探访。
望着这如诗如画的景致,温羽凡心中感慨万千。
未来的道路该如何前行,他尚不知晓。但此刻岳阳楼的美景,洞庭湖的浩渺,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为他人生旅程中一段难以忘怀的回忆,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然而,这难得的宁静犹如易碎的琉璃,转瞬便被打破。
不过须臾,一阵“叮叮……”的系统提示音在温羽凡耳畔尖锐地响起,那声音好似催命的符咒,令他瞬间如临大敌,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风景!”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原本沉醉于湖光山色的心境,被这突兀的提示音搅得支离破碎。
他的手掌缓缓探入身后的剑袋,指尖紧紧握住冰冷的剑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警惕。身体进入高度警戒状态,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潜在的威胁。
温羽凡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然而,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缓缓流逝,预期中的激烈战斗并未如他所想般爆发。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在渡口附近,十几名身上闪烁着系统提示框的人映入眼帘。
有男有女,他们或三两成群地交谈着,话语声在湖风的吹拂下若隐若现;或伸长脖子张望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对近在咫尺的温羽凡毫无察觉,又或者是根本不屑一顾。他们的注意力全被渡口方向吸引,仿佛那渡口承载着他们全部的期盼,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温羽凡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这些人确实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他不禁自嘲一笑:“我倒是成惊弓之鸟了。”原来只是一场虚惊。
刚才还紧握着刀柄的手也松了开来,他收回了手,将手搭在了栏杆上,继续欣赏着眼前的湖景,但心中却已不再像刚才那般轻松写意了。
温羽凡本无意偷听几人的对话,只想静心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然而,他已是内劲修为,耳力远胜于常人,即便不刻意运功,不远处几人的对话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他的耳中,想不听都难。
“今日蛟龙帮召集江湖群雄,不知道有什么大事?”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我也不清楚啊。我只是听说有免费酒席吃,就来了。”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轻松和调侃,显然对所谓的“大事”并不关心。
“你就来蹭饭的呀。”第三个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对那人的直白感到好笑。
“诶,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好像要悬赏什么。”一个压低的声音说道,带着几分神秘感。
“悬赏什么呀?快说说。”先前那个满是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的好奇。
“我不知道啊……”那神秘的声音故意拖长了音调,一副吊人胃口的模样,似乎在享受着众人被勾起好奇心的感觉。
“那你不是等于没说一样。”疑惑的声音有些无奈地说道。
“着什么急啊,去了不就知道了。”那神秘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人抓不住重点,却又无法反驳。
温羽凡听着这些话,心中好似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漾起层层涟漪。
蛟龙帮召集江湖群雄,还设下悬赏,这些信息如乱麻般在他脑海中飞转,让他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不安。
他开始思考,这所谓的悬赏,是否与自己有关?还是另有隐情?无数念头在他心中闪过,让他如坐针毡。
“看来这地方也是不能久留了。”温羽凡喃喃低语,心中已然做出决定。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骑上摩托车,继续自己的旅程,远离这即将到来的江湖纷争。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在江湖中历经腥风血雨,九死一生的经历,早已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曾经的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避,可现在,一种不甘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总是被人追杀,心里也好憋屈。”他紧紧握着栏杆,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决然,似乎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准备迎接未知的挑战。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那令人胆寒的五毒阵,阴森的毒气、诡异的蛊虫,还有那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每一个画面都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神经。
一味地躲避,确实让他暂时苟全性命,却也让他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与不安之中。敌暗我明的处境,让他防不胜防,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既然他们要算计我,为什么我不能先下手为强呢?”一个大胆而冒险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打破了他内心的犹豫与恐惧。
曾经那个温和内敛的他,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也逐渐染上了一丝狠辣与决绝。
他开始在心中盘算,与其像只惊弓之鸟般四处逃窜,被动地等待着敌人的追杀,不如主动出击,掌握这场博弈的主动权。
“不如去会会这个蛟龙帮,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鬼,顺便……”这个念头一旦种下,便如同野草般在他的心中疯狂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温羽凡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他深知,这一去必定危机四伏,但他已不再畏惧,因为他明白,唯有直面敌人,才能在这险恶的江湖中求得一线生机。
不多时,一艘装饰得别具一格的楼船在暮色中缓缓地靠近了岸边,原本平静如镜的洞庭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打破了那片宁静。
眼前的这艘船,绝非平日里常见的客轮。
它的造型古朴而又典雅,恰似一件从久远的古代画卷中悠然驶出的艺术品,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独特韵味。船身之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图案,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精湛的工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栏画栋精美绝伦,飞檐翘角宛如飞鸟展翅,尽显奢华与贵气。
这艘楼船的出现,与周围那质朴自然的湖光山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仿佛它本就不属于这个平凡的世界,而是来自遥远神秘的另一个时空。
楼船轻轻晃动了一下,稳稳地停靠在岸边。
舱门打开,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从船舱内稳步走出,缓缓踏上船头。
男子气质卓然,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场,仿佛这片天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身上的大褂极为惹眼,下摆处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水蛟,那水蛟好似拥有生命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破衣而出,直入云霄,遨游四海。
男子双手抱拳,面向码头上围观的众人,声音洪亮且不失礼数:“若是普通游客,请止步,这艘船是私人船只,不接待外客。若是‘线上朋友’,也就是那些通过特定渠道收到邀请,参加洪蛟夜宴的客人,请上船吧。船只停留五分钟,过时不候。”
此话一出,码头上瞬间热闹起来。
那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普通游客,自然不敢贸然登上私人船只,只是在原地停留,纷纷拿出手机,对着这艘造型独特的楼船拍照,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惊叹,随后在朋友圈分享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船上的男子对此并未加以阻拦,似乎早已对这种情景司空见惯,只是平静地看着游客们的举动。
而那些江湖人士,听到“洪蛟夜宴”四个字的瞬间,眼中闪过贪婪而兴奋的光芒,仿佛心中的欲望被瞬间点燃。
他们没有丝毫迟疑,毫不犹豫地朝着船舷奔去,生怕去晚了就会错过这场盛宴,那急切的模样,恰似饿了许久的狼群看到了可口的食物。
温羽凡却显得格外淡定,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充满玩味的笑容。
他步伐稳健,从容地朝着船舷走去,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自信,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