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孙承宗看重之人,袁崇焕得知孙承宗去职后,以父丧为由递交辞呈,尚不知朝廷答复。
孙元化亦请辞,正静候朝命。
令人意外的是,山海关总兵马世龙仿佛被忽视,孙承宗离开后,对其弹劾之声立时消停,似从未有过。
觉华岛水师问责仍在持续,未知结局如何。
高第甫至山海关,孙承宗尚未离任之时,袁崇焕、孙元化及金启综皆赴山海关为其送行。
昨日他们刚返宁远,孙元化今日便至觉华岛见杜寒。
“高大人与孙督师不同,初到即欲撤出辽东,袁备、金通均不赞成。
如今军心浮动,我且来此避几日清净。”话至尾声,孙元化才道出真意,现下何处皆混乱不堪,他索性来觉华岛图个耳根清净。
杜寒对孙元化来访颇为欢喜,随口应允:“若你想留,尽可多待。
我料高第不久便会下令撤军,届时辽东局势更乱,恐有不少逃兵,你藏于此处倒好,只要炮队无事,自不会牵连你。”
“先生言有大量逃兵?”孙元化稍惊,随即点头,“先生所虑甚是,如此一来,孙督师四年的努力全成泡影,实为可惜!”
孙元化独自叹息,杜寒却不以为意。
自穿越起,他秉持兵来将挡的心态,未曾妄想改变现状,一心壮大自身势力。
无论何时,有兵方为根本,其余皆虚妄。
纵有再崇高理想,前提是有能力达成。
对杜寒而言,一切宏愿、抱负、意志皆无意义。
正因秉持此态度,杜寒对后续发展并不在意,来则迎之,不来则专注己业。
朝廷党争与己无关,只求不涉己身。
战后,杜寒的思想悄然转变。
在此之前,他所考虑的是如何存活;然而此役之后,他开始思索如何施展抱负。
无论世人如何夸赞建奴的勇猛,杜寒却认为,建奴终究不过是一支落后且带有浓厚奴隶制色彩的武装力量。
纵使他们再强悍,在装备了新型武器的现代化军队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即便穿上五层铠甲,即便披挂三层重甲匍匐前行,面对尖头弹依然难逃一死。
从一个跨时代的视角出发,杜寒觉得孙承宗、王在晋乃至刚上任的高第,他们的战略并无高下之分。
此时的大明王朝,早已腐朽至极,非一人一事所能扭转。
即便消灭建奴,平定流寇,大明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吗?
朱元璋称帝后实行世袭罔替,皇室子孙世代享受特权与土地,到了明朝末年,全国大部分土地竟成了免税的朱氏产业,压榨之下,百姓不堪重负。
大国的民众本应是最善良的,只要还有出路,绝不会轻易反叛。
像明末这般四面楚歌的年代,杜寒甚至觉得速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老朱家不是东西,建奴更似禽兽,两者皆无存在的理由。
杜寒稍有立足之地,这种想法便时而浮现。
我接受过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熏陶,岂会为你们朱家卖命?痴心妄想!
我身为华夏男儿,岂容建奴肆意横行,白白蹉跎三百年光阴,让西方列强称霸世界?也别做梦了!
说什么扶持明朝,扶持明王,这腐朽的大明能救吗?唯有推翻重建,方能让华夏民族抢占工业革命的先机,独占鳌头。
杜寒常常告诫自己,若不奋力一搏,就辜负了自己的穿越之旅。
既然已是穿越者,目光就不能局限于建奴。
不过是个小目标罢了!
只要给我两三年稳定发展的机会,杜寒坚信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剿灭建奴,让他们永远退出历史舞台。
他的使命,是让这个国家成为全球最强大的存在,成为首个迈进工业时代并引领高科技浪潮的国度。
要达成这一切,只能从头做起。
因此,若不全力以赴,我为何要穿越!
带着这样的信念,杜寒对官场那些繁琐事务毫无兴趣,不论谁来负责辽东事务,他只专注于自身的发展。
杜寒心中始终以壮大自身为首要目标,凡是对壮大自己有利的事,便全力以赴去做;反之,则完全不予理会。
在他看来,任何阻碍自身发展的存在,不论其身份为何,皆视为敌对势力。
这是杜寒当前为自己确立的原则。
如今正逢一个可以迅速扩充实力的机会。
据史载,高第下令撤军之后,大量不愿内迁的辽东将士逃离军队,竟有一半之众选择了逃跑。
杜寒估算,即便剔除掉虚报编制的现象,成功招募三四千人应不成问题。
而他目前手下仅约两百人,若细心经营,从这些逃亡者中招募数千人并非难事。
到了十月中旬,高第正式决定放弃关外据点,此决策引发了袁崇焕的强烈抗议。
他与金启保以“兵法应攻而非守”为由反对撤退。
双方僵持间,明军实际上已悄然撤离后屯等地区,将主力集中在宁远至锦州一线。
果然如同史书记载一般,撤退命令发布后,数万名来自辽地的士兵纷纷临阵脱逃,这一状况令早已离任的孙承宗颜面尽失,似乎进一步印证了王在晋所言“辽人擅逃”的观点。
在这场大规模逃亡潮中,部分人投奔东江镇加入毛文龙麾下,另有一些人沦为山贼,还有一些人选择归降满清。
与此同时,辽东百姓也掀起了逃亡浪潮,随明军四处流窜,不知前路何方。
时值深秋,天气渐冷,若再找不到安稳之地,恐怕很多人的一生都将就此结束。
同一时期,杜寒得知毛文龙在东江镇收容了数十万难民。
以往读史时他对这类记录并未在意,但置身其中后,杜寒不得不对毛文龙的组织能力表示钦佩。
几十万人口就意味着几十万张口,能在几座孤岛上供养如此多民众,绝非易事。
此次,杜寒得以借助穿越者的先知优势,谈话结束后便亲自前往觉华岛屯粮城。
因金冠身体尚未恢复,诸多事务均由张斌良代理。
“老弟打算招兵?招兵又有何用?”听完杜寒的来意后,张斌良带着几分不解打量着对方,“咱们这座岛远离大陆,建奴又没有海军,你这兵招得实在多余,还得多费不少银钱维持。”
“我现有三千名士兵的编制,若现在不抓紧时间招募并加以训练,一旦上级突然下令让我出征,岂不是两手空空?”杜寒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跟兄长不同,你无需上岸作战,但我随时可能奉命出击,比如耀州那边……”
杜寒特意停顿片刻,果然引起了张斌良的兴趣。
后者捋着胡须注视着杜寒,目光意味深长:“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个口供,是不是找到了?”
”自然,我在拜见参将之前特意将其取出。
”杜寒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卷纸,在张斌良面前缓缓展开。
张斌良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脸颊泛红:”老弟,虽然认出了范家兄弟的名字,但其余的内容我实在看不懂太多,要不麻烦老弟给我读读?”
他不清楚纸上写的是什么,只能让杜寒来念,毕竟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杜寒也没推辞,低声念完后,把供词推向张斌良:”这些话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临终前胡乱攀咬的人不少,所以我特意收起了这份供词,就是想当面交给你,由参将你自己裁定。
”
这份供词是王函按杜寒的意思写的,这人毕竟是读书人出身,供词写得文采斐然,字里行间暗示觉华岛水师参与了山西商人的勾结交易,却又没点明是谁。
朝廷正为耀州之战的责任争执不休,觉华岛水师正处于舆论中心,此刻送上这样一份供词,不管真假,觉华岛水师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况且,张斌良自己也不是清白的,因此看到这东西后,他也难以保持镇定。
稍稍平复心情后,张斌良故意不去看那供词,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老弟,你需要多少船只?”
”也不算多,二十多艘就够了。
”杜寒轻轻敲了敲桌上的供词,”水师有上千条船,借我二十多艘,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好!十艘四百料战船,十艘百料快哨船,够不够老弟用?”张斌良答得干脆利落,他的手指不经意间也敲了敲供词,”那么,这个……”
”既然带来了,就没想过再带走,参将自行处置即可。
”杜寒把供词推向张斌良,随后收回手。
”既然这样,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我看还是毁了吧,老哥也不能白要你的,回头让人拉走三万斤……”
张斌良说完,没等杜寒回应,就掏出烟袋装满烟叶,取出火折子点上烟锅,猛吸一口后,却没有熄灭火折子,而是将供词放到火折子上。
一阵青烟升起,供词的边缘燃起火苗卷曲起来,火势迅速蔓延,眼看快烧到指尖时,他轻轻弹掉火星,残存的一小簇火苗掉在地上,变成灰烬。
整个过程中,杜寒一直沉默不语。
由于早有准备,逃兵潮刚露出迹象,杜寒就派骑兵封锁各条道路拦截逃兵,并将选中的人编入自己的队伍。
选拔标准有两个:一是身体要健壮,二是与建奴有深仇大恨。
杜寒对待降者和弃卒的态度截然不同。
对于那些他看不上的老弱残兵与临阵脱逃者,他不仅不会拘捕,反而允许他们混迹于难民之中,还能得到一碗稠粥后再自行离去。
然而,一旦发现战马、骡马或牛羊之类的牲畜,他便会下令全部征用。
杜寒明白自己还需在辽东立足,因此并未赶尽杀绝,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为自己在当地树立了声望。
毕竟,“留人一条生路,日后方能相见。”
短短半个月内,杜寒便聚集了两千余人,皆为对明军撤离心生失望后选择逃离的士兵。
他将这些人直接带回了觉华岛的西山营寨。
同时,他也着手招纳难民,制定了两项条件:要么是手艺人的家庭,要么是年轻女性。
工匠群体用途广泛,而年轻女性则有助于稳定人心。
但裹小脚的妇女一概不要。
辽东多年来混乱不堪,裹脚本就稀少,即便有也难以跟上逃难的步伐,要么病饿而亡,要么被人掳走,因此遇到这种情况实属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