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无形威压自云琅身上悄然席卷而出,宛若山海倾覆,天地俱寂。张炀心神猛地一紧,只觉那威压如万钧巨石,直压神魂。幸而他神识强韧,远胜寻常结丹修士,与普通元婴真君的神识强度相差不多,方才未被瞬间压垮。
然而他并未强行硬扛,而是暗自调动神识,如潮汐般汹涌澎湃,化作一道无形玄盾,在周身悄然张开,将那扑面而来的压迫力尽数化解。即便如此,张炀面上仍作出吃力之态,眼神微颤,眉头紧锁,似在强撑。
云琅见状,眸中掠过一抹异色,随即神情一缓,收起威压,朗声大笑:“哈哈!好小子,好魄力,好神识!难怪赤狐一族愿将族中后辈托付于你作扈从,倒也并未看错人。”
说罢,他抬手轻拍几下,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与调侃:“将来,可莫辜负了那小丫头的信任。赤狐虽非顶尖族群,但血脉传承极为不凡。若她真心随你,你便须护她周全,莫叫她白白随了人。”
张炀闻言,眼中戒意稍缓,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明的疑惑。他略一抱拳,恭敬回道:“前辈过誉了,晚辈资质有限,岂敢承此称赞。至于子言……既她愿随我,自是我之人。晚辈自当尽责护她,绝不辱其所托。”
话音未落,子言忽地踏前一步,眸中一片澄澈,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虔诚:“前辈,您莫要误会陈前辈。他曾于我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救下族中众人,甚至代替我族参加了副墨之地,此恩重如山。子言追随陈前辈,非为庇护,乃是心甘情愿,绝无半分强迫。恳请前辈明察,莫要苛责于他。”
她语声清澈,情意真挚,话语一落,竟令云琅原本凌厉的气息也缓和几分。
云琅沉默片刻,目中神色几经变幻,最终那一身锋芒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而难言的感慨。他微微颔首,语气低沉中透着几分自嘲:
“如此看来,倒是老夫多管闲事了。如今这场面,老夫倒成了个不近人情的恶人了。”
褚复见状,忙上前解围,语声诚挚而恭敬:“云前辈此言差矣。您心系赤狐族,谨慎审慎,岂可称之为恶?只是……或许前辈并不曾了解其中情由罢了。晚辈只是有一事不解,不知为何,前辈似乎对赤狐一族,格外上心?”
此言一出,云琅神色一滞,面上浮现出一抹难掩的淡淡哀色。他仰头望向穹顶,目光空远,似有尘封往事被缓缓揭开。
半晌,他轻声叹息,语调低缓而沉沉:
“数百年前,老夫曾与赤狐族的南伯飨羽道友结识。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终成至交。南伯道友,性情洒脱,修为之高,远胜那时的老夫。”
他语声微顿,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追忆之色,像是回到了那个血雨腥风的岁月。
“只可惜,天命无常……彼时妖兽潮起,浩劫降临。我与南伯并肩作战,却不幸陷入重围,四面妖影如浪,生机渺茫。若非他以身断后,燃尽最后一缕灵力将我送出重围……只怕如今,这世间早已无老夫这一人了。”
说至此处,他声音微颤,眼中隐有微光闪动,那些埋藏心底多年的血火记忆,似仍在脑海翻涌。
他轻轻摇头,仿佛要将那沉重情绪抖落,继而低声续道:
“待兽潮退去,老夫本欲亲赴赤狐族谢恩,不想族内突有大事缠身,脱不开身。数年后,又侥幸凝婴,本欲弥补当年旧恩,不料却已时移世易,人非旧人……”
“彼时,因十大部族之约,元婴真君不得轻涉百族之事,老夫也只能暗中派人护佑赤狐族数百载。然百年前族内有大事,人手紧缺,不得不将那批暗卫悄然撤回。”
云琅轻轻一叹,声中多了几分怅然与感慨:“谁曾想,今日竟在此地,重见赤狐一脉……唉,或许这一切,终究是冥冥中的因果轮回罢了。”
子言闻言,神情一震,眸中泛起难以掩饰的波澜,仿佛那段被尘封的旧事,忽然化作山岳般压在心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张炀则神色微敛,若有所思,继而郑重上前一步,肃然拱手道:“原来如此。前辈当年暗中护佑赤狐族,实乃对赤狐一族大恩如山。”
他语声低沉,却字字有力:“晚辈曾心中困惑,为何赤狐族无结丹坐镇,却得以安居上等灵脉——溟灵山。今日得闻真相,方知那看似安稳背后,竟藏有前辈无声的守护,实令人敬佩。”
语至此处,张炀眼神愈发坚毅,缓缓躬身一拜,郑重道:“此恩非我等能轻言报偿,然既知其义,晚辈愿代赤狐一族,向前辈谢过——多年来护佑之德,铭刻于心,绝不敢忘。”
云琅微眯双眼,眉间闪过一抹诧色,似未曾料到张炀如此态度。子言见状,连忙上前,简要将张炀在赤狐一族所行所为娓娓道来。
云琅听后,神色微顿,眼中有一丝了然掠过,随即轻叹,摆了摆手,脸上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意:“往事如风,何须再提?若南伯道友在天有灵,见赤狐族今日安然,心中应已无憾。”
他抬袖一挥,语气温和,却不乏感慨:“那段旧恩旧怨,早已随风散去。你们……不必再挂于心间。”
子言仍怔怔站立,眸中依旧浮动着浓烈情绪,显然尚未从那段沉重往事中回神。
云琅看在眼中,面容渐柔,缓步上前,语声亦愈加温润:“今日能与赤狐后人重逢,或许,正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吧。”
他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如雪的玉符。那玉符通体温润,光泽内敛,隐有灵韵流转,仿佛内蕴一丝灵机,乍一眼望去,便觉非凡。
“此符虽非世间奇宝,却是老夫亲手炼制,内蕴护身法阵,关键时刻,足可抵御真君一击。”
云琅将玉符托于掌心,缓缓递出,语气真挚,带着一份长者的温情:“便赠与你,也算老夫一片心意。”
子言怔怔望着那枚玉符,神情复杂,纤手微颤,却始终不敢贸然伸出。她偏过头,眸光悄然落在张炀身上,眼中带着一抹不安与迟疑,仿佛下意识地寻求某种依靠。
张炀目光温和,嘴角微扬,柔声道:“既是云前辈厚赐,又为护身之物,子言放心收下便是。”
听得此言,子言眼神微动,神色渐定,深吸一口气,这才双手郑重接过玉符,屈身一礼,语声轻柔而坚定:“多谢前辈厚赠。晚辈铭感五内,定不负前辈一片深意。”
云琅见她恭敬诚挚,眉眼间泛起一抹满意笑意。他朗声一笑,笑中夹杂着几分久违的畅快与感慨,随即轻轻拍了拍子言的肩膀,语气愈发和煦,目光中亦多了几分长者对后辈的怜惜与关怀:“你资质不错,心性也稳,日后修行之路虽艰,切莫懈怠。好好修炼,莫负此生。”
子言郑重行礼,低声称是,声音中多了一丝不似以往的坚定。
时间悄然流逝,空中圆环再度缓缓降下,光芒凝而不散,又有一队修士自上方降临而来,这一队修士身形肃穆,气息整齐。阵前守卫当即迎上前去,行礼接引。
正此时,一名身着执事袍的结丹修士快步走至云琅面前,躬身低声禀告:“云前辈,传送阵已调试完毕,随时可以启动。”
云琅微微点头,转身望向那方新到之人,随即目光一扫,又落在张炀等人身上,淡淡颔首道:“你们也一同上前吧,阵法即将开启。”
张炀、子言等人闻言齐声应是,迈步而行,朝着传送阵走去。唯有褚峰止步未动,他站在原地,笑着挥手道:“诸位,前路珍重。他日再会!”
众人纷纷拱手还礼,一言不发,却尽显肃重,随即踏入阵中。云琅缓步前行,行至阵前,目光在场中修士之间徐徐扫过,神情肃然,声音沉稳而有力:
“所有人已就位,站稳——”
话音甫落,他衣袖一振,一道璀璨灵光自掌间飞出,直落阵心。刹那间,符文如潮涌动,阵基绽放出重重光幕,宛若水波荡漾,层层涟漪在众人脚下铺展。灵力奔涌激荡,阵法之内嗡鸣阵阵,仿佛天地在这一刻轻轻共振。
十余人肃然伫立其中,衣袂微扬,神情皆凝重。唯有子言略显紧张,眸光微颤,在灵压涌动中不由自主地偏过头,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张炀。
她迟疑片刻,忽地抬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张炀察觉,低头看她一眼,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无声笑意,伸手拍了拍她肩头,语气温柔似水:“别怕,只是短途传送,很快就好了。”
子言轻轻点头,唇角勉强勾出一抹笑意,却依旧未肯松手,指尖紧攥着张炀的衣角,仿佛那是此刻她唯一的依凭。
阵法灵光愈盛,符文激荡如潮,一阵轻颤之中,传送阵光芒大作,灵力汇聚至极点——
下一瞬,众人身影被那道炽盛光辉尽数吞没,随即在天地间悄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