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瞳日刚刚升起一点光晕,
沈家的院子里就开始忙碌起来,沈夫人起了个大早,亲自在院子里盯着下人们整理一箱箱的聘礼。
初春的早晨清冷入骨,沈夫人却并不觉得冷,一想到自己那个倔强如驴的儿子终于愿意娶妻,他们夫妇二人夜半都双双笑醒。
首辅沈荣一大早就去了内阁,沈嘉白也照旧去上朝,沈夫人一人操办这些聘礼实在有些费力,她把自己的闺中好友,如今的英国公夫人叫来一同和她操办。
英国公夫人为人豪爽,向来爱打听京中的新鲜事,一来就给沈夫人带来了一个新的八卦,
“你听说了没有,传闻西疆太子如今就在京城,听说要和咱们东樾停战议和,还要联姻呢。”
英国公一脉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现一任英国公也并没有身居朝堂,这消息显然是来自于市井传闻,没有沈夫人知道的贴切。
平日里沈荣很少和她谈论朝政,却也会在夫妻闲话时说一嘴。
对于这个西疆太子的事,她也听沈荣说过,她将茶盏给英国公夫人递过去,顺着她的话茬说下去,
“我也听说了此事,只不过到没听说有联姻一事。”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
“咱们东樾和西疆打了这么些年,为了江山子民也该停战了,我看陛下和长公主不如趁此机会议和,省的战争连绵不断,江山也跟着动荡。”
沈夫人也同意这样的说法,
“终究是咱们妇人只见,最后如何还是要看陛下和长公主的意思。”
英国公夫人摇摇头,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看还是要看谢国公和长公主的意思,陛下现在只怕没什么说话的权力。”
“长公主执政的这些年,她主内,国公主外,政事倒是一帆风顺没有什么意外,就是不知道将来陛下再次掌权的时候,会不会比现在局面更好。”
英国公夫人笑出声,拍了拍好友的手,打趣道:“你如今怎么受沈首辅影响,说话都像那些朝堂上的男人了。”
沈夫人笑了笑,也意识到话题的跑偏,
“瞧咱们,越说越远了,今日唤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不足的地方,毕竟你家的儿郎都已经娶了亲,你可是过来人。”
说起这些,英国公夫人十分自得,论给家里孩子们张罗亲事,这京城可没有人能比她更全面。
就连皇帝娶皇后,长公主都亲自请教了她。
她将礼单接过来,一边看一边问,
“听说你家的小郎君不肯成亲,这下怎么突然同意了?”
沈夫人其实也满心疑惑,这些年来,沈嘉白可谓醉心政事,不近女色,每每提及娶亲一事,他都沉默应对,八棍子闷不出一个屁。
沈荣气的可没少动家法。
他们夫妇一度以为,他们沈家要绝后了。
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儿子不愿成亲是因为那个死在大火里的女子,也知道他一直都活在愧疚中,心结难除,他必然不会接受别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其实为了儿子,她和丈夫是可以接受顾怀夕做儿媳的,甚至也可以接受她生不了孩子。
可也没想到,在那场变故里,她会那样刚烈的自焚。
那日,沈嘉白回来之后,竟然同意娶亲,实在令他们夫妇惊喜不已。
恰好清平郡王家的嫡次女与沈嘉白年龄相当,又是当今皇后的胞妹,身份相当家世相当,是个很好的人选,沈荣亲自登门,两家一拍即合定下了婚约。
沈荣和沈夫人也算彻底了了心中大事,夜晚都睡的沉了些。
英国公夫人看完礼单,就和沈夫人一同去看箱子里的物件,
“不管如何,小郎君的终身大事算是定了,总比谢国公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强。”
沈夫人蹴起眉头,
“那苏家小姐不是成日住在国公府么?就连他们的儿子,外人都唤他世子,也就是个名分而已。”
英国公夫人掩住唇低声说,“你这话说的不对,没有明媒正娶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妾,你见长公主宴饮贵眷时,何曾给她下过帖子?”
“要我说,还是和先前那位已故的国公夫人不同,国公也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沈夫人并不认同,她是知道内因的,若不在意,怎会逼走自己的嫡妻,让侧室生下嫡子?
私心里她总是站在顾怀夕的一边,觉得这个谢国公凉薄无情,如今又不肯娶苏紫菀为妻,生生耽误了两个女子。
就在她出神的这段时间,英国公夫人已经将礼单上的不足都写了出来,交给下人去整改。
沈夫人感念好友的费心,特意让后厨张罗了一桌酒菜。
吃饭的空档,沈嘉白踏进了饭厅,他向母亲和英国公夫人行了礼,就匆匆回了书房,沈夫人感觉到沈嘉白的不对劲,跟着来了书房。
看见儿子眉心拧着忧虑,一向干净的衣摆也沾染了不少泥水,
她紧张的问,“出什么事了?”
沈嘉白心神飘忽,随口敷衍了句,“没事,母亲不必担忧,去陪着英国公夫人吧。”
沈夫人松了口气,紧接着说,
“英国公夫人是来帮你看聘礼的,有她帮忙母亲松泛了不少。”
沈嘉白“嗯”了一句,没再说话。
沈夫人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心里惦记着英国公夫人,总不能将贵客丢下自己用膳,便转身回了饭厅。
沈夫人走后,沈嘉白的面上愈加忧虑,今日下了朝他就去了那个小村庄,想着给夕夕送一些日常用物,可那里早就人去楼空,她竟然一声不吭的搬走了,也没有再给他来封书信。
担忧之下,也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只能返回府中。
他将桌上发凉的茶水一口闷下,凉意透彻肺腑,温润的眉眼才渐渐拢回心绪,或许这就是夕夕的选择,她一定是有了更好的去处才会离开那个村庄,况且看那个小院干净整洁,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她行事一向妥帖,不会突然不管不顾的离开。
她一定是有了新的打算。
如此一想,吊在心口的心脏扑腾一声落回胸腔,他转眸看见桌上写好的烫金请帖,那是母亲连夜操办的,他的婚期也定的很近,生怕他反悔一样。
其实自从答应了娶妻,他就没有后悔的想法,
五年已过,夕夕也渐渐从过往中走了出来,开始选择自己的新人生,他也不能一味的沉溺在过去,也应该向前走。
他拿起一张请帖,出门驾了马朝永济巷奔去,他的人生大事,老师不应该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