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裴鹤在她搬走后去过小院找到了这只银簪。
她的那套安顿好再联系他的说辞显然也立不住脚,
虽然在看到发簪的一刻,裴鹤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裴鹤倒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将银簪再一次插入她发间,动作依旧轻柔,收回手时,指腹不经意触碰到黑如墨的发丝。
那样温润真实的触感,令裴鹤的心一再沉沦,虽然他也因为念汐的冷情而受伤。
他慢慢收回手,视线落在女子精致的眉目上,
“阿念,答应我,永远不要取下这只发簪。”
念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眼尾流露些许愧疚,小声解释道:“阿玖......我......”
裴鹤打断她的话,
“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可是阿念,我不想成为你心里的负累,我希望不管何时,你想起我的时候,内心都是快乐的。”
念汐没再说话,垂着眸子点点头,夜风一点点将面纱吹拂出一个角,那道狰狞的疤痕就这样暴露在暗夜中。
念汐下意识的用手去遮。
却被裴鹤阻止了她的动作,他身量极高,轻而易举的就看到了念汐面上一瞬间露出的窘迫,一丝闷闷的心疼袭卷自他的心脏。
念汐小声提醒,“初来京城,还是遮住一点吧,我怕吓到街坊邻里。”
裴鹤不肯放手,皱着眉头说:“他们的胆子是老鼠做的不成,再说了,被吓到也是她们的福气。”
念汐被他逗笑,眼看月色渐深,她让裴鹤赶紧回去,虽然她不知道裴鹤的住处在哪里,倒也并不担心他会露宿街头。
裴鹤走后,念汐将门口燃着的灯笼熄灭,在街道彻底遁入黑暗时,一转身,她看见了谢淮聿。
谢淮聿也觉得自己疯了,自皮影店出来后,他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甚至他们的对话,也被他听的七七八八。
他亲眼看着裴鹤给她簪发钗,亲耳听着裴鹤说那些讨好她的话。
一个西疆太子,堂堂储君,这般为情爱而折腰。
可他不也如此,志得意满宦海沉浮的这些年,胸腔下的心早就不知道丢在了何处。
这五年,折磨他的不仅是愧疚,还有藏在心底的爱,他一步步走到念汐面前,漆黑的瞳孔紧紧将她锁住,
刚才那双因为别的男子而明亮闪烁的杏眸,再看向他时已经恢复了漠然,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他没有将她的神色放在心上,毕竟当下,能确认她就是怀夕才是做重要的事情,
他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压抑着酸胀的喉咙,尽量将声音放低,生怕再一次惊跑了面前的小鹿。
“怀夕,我知道是你。”
念汐面色如常,她倒是从未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谢淮聿,
五年前,他假意与她和好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放低姿态与她说话,他一言不发的时候,眉眼间凝聚的那些淡漠和寒意,才更令人胆寒。
而如今——她觉得谢淮聿像一只藏着尾巴的狼,
眉目里除了对她的探究,还有一贯都让她看不懂的情绪,一步未动,却叫她惊慌失措。
她握紧掌心,指甲一点点陷进皮肉,轻微的疼痛让她警醒。
她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口中的怀夕,你认错人了。”
好在谢淮聿并没有继续向前,他站在原地,眼神犀利到已经将她看穿。
念汐没什么心力和他多说,她伸手就要将门关上。
谢淮聿抢先一把,双手撑住门,身上的薄酒气息一瞬间充斥进念汐的鼻间。念汐极力压下慌乱的心神,手上用力想把门关上,
可她怎能抵得过谢淮聿的力气。
索性她放弃了挣扎,抬头看向谢淮聿紧抿的唇角。
冷冷问他,“你想怎样?”
谢淮聿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这个问题也直达心底,
若她就是怀夕,他能怎样?若她不是,他又能怎样?
好像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环,他却紧紧拽着一把生锈的钥匙不肯松手,可他只想确认怀夕到底有没有真的葬身火海。
念汐将他的神色收进眼底,淡淡开口,
“我不是国公口中的怀夕,我只是一个山间村妇,若没有小世子的那场意外,我与国公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谢淮聿依旧没有开口,他低头凝视着念汐鬓发上的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发钗,没有顺着她的话题继续问下去,反而提到了裴鹤,
“裴鹤不是什么朗朗君子,你要防着他。”
念汐有点可笑,很明显,她和裴鹤的行踪全部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也没有想到,跟踪,监视这样的字眼,会出现在谢淮聿的世界里。
念汐轻哧一声,“我不是国公的什么人,我也不能因为国公的一句话防着自己身边的人,我也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关心,夜深露重国公还请回吧。”
谢淮聿听出了她对裴鹤的维护之意,
他急切的说,“怀夕,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裴鹤的行踪会被我得知?你信的人应该是我。”
念汐紧抿着唇,心底冷笑,就是因为信他,祖母才含恨而终,就是因为信他,她跪在苏府门前被苏紫菀嘲笑,也正是因为信他,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五年前,劫后余生的那一刻,她对面前这个人,无爱无恨。
“我与国公并不熟,我只信我眼前看到的一切。”
“国公请回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将门关上,反手将门阀锁上。
谢淮聿立在门前,周身被越发深浓的夜色包裹,一点星光照亮眉间的颓然,他就那样站在门前,一言不发,却满身落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