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完全认不出来吗?”
“是我。”
“别紧张,我在。”
很低柔的宽慰声。
谢兰台一双玉手死死地抓着衣角。
面对如此熟悉的声音,哪怕不摘面具,她也可以确定是他了。
所以,自始至终,他瞒着不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就是小北王。
如此重要的事,自己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恶之极!
这么耍她,好玩吗?
狠狠地,她咬住了自己的唇瓣,眼神从震惊变得委屈,委屈中还夹着死死憋着的怒火——虽然她藏得很深,可是,他就是看出来了。
韩景渊看得分明,心头暗叫糟糕:
小夫人恼了!
这唇瓣,都要被她咬碎了。
他头皮一阵发紧,喉节滚动了一下,觉得有些话,必须交代一下。
下一刻——
他忽起身向上位者行礼,声音清朗:“太后、皇上、皇后,宴会尚未开席,容臣携夫人暂离片刻。”
修长的手掌伸到她面前,嗓音低了几分:
“夫人,随我出去一趟。”
谢兰台抿唇不语,杏眸中凝着倔强的光,心头的气,在不断翻腾。
小北王眸光微沉,在满殿目光汇聚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她带离席位。
全殿贵客,都在举目而望:那向来冷心冷情的小北王,此刻竟将夫人牢牢护在身侧。
谢兰台被他带着往前,绣着银线的裙裾在青玉砖上步步生莲。
席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贵女们手中的团扇顿在半空。
老臣们捋须的动作僵在当场:
这哪还是那个三尺之内不近女色的冷面郎君?
江鸢坐得近,将一切尽收眼底,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自入席以来,她的目光便未曾离开过小北王。
起初见他与赵丹侠等人闲谈,并未落座那个位置,她尚存一丝侥幸,盼着是自己多心。
可当她眼睁睁看着小北王在谢兰台身旁坐下,又见他主动牵起那人的手时,眼中的光彩骤然熄灭。
她原以为小北王妃之位非己莫属,谁知竟被一个她最瞧不上的庶女捷足先登了去。
想到此处,她仿佛已经听见京城贵女们的窃窃私语:
“太后亲手调教出来的才女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庶女都比不上。”
这念头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舒禾震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急问坐在她前面的父母: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舒夫人气得长吸气,说:“真是荒唐,小北王竟娶了一个小庶女——那位太妃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千千一脸的难以置信,在问首辅萧怀义:“爹爹,哥哥怎么牵着一个有夫之妇?”
萧怀义神情淡淡:“那是你兄长刚娶的新妇。”
萧千千顿时把眼睛瞪成了斗鸡眼,捧着脸感觉自己要完蛋大吉——自己几次三番在为难的人,怎么就成自家嫂子了呀?
这让她情何以堪?
最受惊吓的人是:谢云岚和陆霄。
谢云岚刚刚还在做春秋大梦,现在看到谢兰台和小北王出双入对,小北王还称她为“夫人”,她险些当场晕过去。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谢兰台的夫君,怎么可能是小北王?
她嫁的不是贱商韩家吗?
谢云岚惊恐地看向韩老太太,好像听到有人说:“那位就是拓跋太妃……”
她的头皮整个儿全麻了。
千防万防,最后他们竟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为了夫妻。
而她还以为她嫁的只是一个贱民?
怪不得在国公府宴会上,小北王竟如此嘲讽她?
完了!
她的婚事完蛋了。
陆霄的下巴也惊掉了,脑子嗡嗡嗡的,好似被晴天霹雳打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他想到韩景渊的模样,那个长得像小厮一样的人,竟就是小北王?
不对啊,小北王他认得的,怎么可能和韩景渊是同一个人?
难道那人是替身?
最最开心的是:庄楚楚。
她笑得眉开眼笑的:好呀好呀,哥哥嫂嫂公开了,这个嫂子跑不掉了。
最急怒攻心的是:嘉玉公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临表哥,于人前牵着一个女子这样落落大方地走过。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萧临哥哥是她的。
谁都休想把人抢走。
*
殿中诸贵人皆为之震骇,或瞠目,或掩唇,神色各异。
而惊起一池秋水的小北王,走得飞快,很快出了未央殿,来到御湖边上一座听风阁。
他拉着她进去,上了阁楼。
随行之人则守在楼下。
二楼可以看到御湖上那水光滟滟的绝美风景。
但现在谢兰台可没心思欣赏风景,等到了二楼,她就抽回了被焐得发烫的手,退后数步,看向这个身形颀长,身姿傲然的男人。
男人转过了头,一阵阵风从开启的门外吹拂进来,他衣裙飘飘,似要乘风归去,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丰神玉立。
又渊亭岳峙。
气度实在是不凡。
谢兰台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呼吸是不稳的,总盼着这一切全是自己假想。
小北王则一步一步走向她,还把脸凑了过去:
“不是想看我长什么样吗?摘了吧!”
谢兰台死死咬着朱唇,只感觉心脏急跳,似要从胸膛内蹦出来。
现在听到的他的声音,和她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显然,之前,他故意变了声音。
想到那时在冰窖被他狠狠喝了不少血,让她又惊又怕,现在却要告诉她,那是她夫君咬的。
还有之后在杀人现场,他那么凶悍地吓唬她,她要怎样才能将他和韩景渊联想到一起。
“啊……”
男人突然将她抱起,让她坐到了窗台上。
她惊呼了一声。
窗台后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她本能地就将他的头给抱住了,却惹得他轻一笑,那笑声,很是愉悦:
“胆子怎这么小?不过,这抱脖子倒是抱得越来越顺手了。”
谢兰台低头打量这个在取笑自己的银面郎君,想推开他,心里有气。
可他箍得好紧。
她力量小,哪能挣开。
“快摘!”
他温声催促。
谢兰台再三深吸气,才伸手扶着面具将其摘下。
紧跟着,面具底下那张熟悉的脸孔,就这样大剌剌映入了眼帘。
果然是他。
韩、景、渊。
此时此刻,新婚夫君弯着唇,眸光温和而亮透,轻轻说道:
“那天带你出去玩,本来是想和你说明白的,结果遇上了行刺事件,一时乱了套。刚刚你来找我,我有想和你说清楚这件事的,谁料你又被太后唤了去……这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最后就拖到了现在……你生气了?”
谢兰台不吭声,心里却早已天崩地裂。
没看到长相,还可以自欺欺人。
现在已彻底看清,连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不明白啊!
死都想不明白:
重生归来,她只求另一种平淡喜乐的日子,所以才选择了小商人;但现在小商人变成了让人高不可攀的小北王。
从最卑微的妾,一下子就变成了天之骄子的妻。
老天爷呀,这种反转,怎如此的荒谬绝伦。
“为……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在轻颤,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你既是……小北王,为什么要娶我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庶女?你与我,门不当户不对,绝非良配……”
韩景渊给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一煞不煞,温声道:
“祖母选的。”
一顿又道:
“又正好,你长在了我的喜好上,美色惑人……”
美色惑人?
才不是。
外头对他的评价是不近女色。
但好像也不对。
他同她在一起时,似乎是有点好色的,总是调戏她,吻起来更是让人——莫名害怕。
此时此刻,谢兰台心里有无数疑问,头绪乱如麻,一时却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韩景渊却凑过了头,在她耳边咬出一句:“所以,兰台,你输了……”
她被热气薰得一怔,一躲,看到他带满了侵略性的眼神,感觉,他极有可能直接就吻下来。
这一刻,她的脑子是空白的,本能地反问了一句:
“什么——什么输了?”
“之前的赌约,还记得吗?”
他的眸子闪了闪,正在等她害羞。
赌约?
她的脑子缓慢地转动着,而脸颊不知不觉在泛起红潮。
记起来了。
当时,她斩钉截铁地赌:小北王一定会娶秦琉璃。
若输了,就……
“一儿一女,你欠我两个娃。”
他忽又一字一顿落下一句:
“愿赌就得服输!记住了……”
还用力点了点她的脑袋。
那种热烈的眼神,令她恨不得立马遁地逃走。
生孩子。
和小北王生孩子?
想想就感觉好生荒唐。
不行,这事,现在她根本就没法想。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在这一世成为夫妻了呢?
她咽了一口口水,舔了一下干掉的唇瓣。
韩景渊将她这慌而无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心头浮现一丝怜惜,竟情难自禁倾身过去,含住了她的唇。
而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她她她——竟被小北王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