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着殿下的李承乾,胸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魏王李泰,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心中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填满!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作死!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原本只是想借天旱打击太子的声望,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好哥哥”竟然如此“配合”,直接去触怒父皇的逆鳞!这简直是将储君之位亲手奉上!
李承乾仿佛没有看到李世民那快要杀人的目光,也没有理会满殿的哗然与震惊,他继续朗声说道:
“父皇!《左传》有言:‘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古之圣王,遇灾异则反躬自省,修德惠民。故而,儿臣恳请父皇,近日是否朝政有疏?是否用人有失?是否宫闱用度稍显奢靡,乃至有所倦怠?”
他最后几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甚至隐隐暗指皇帝是否“骄奢淫逸”、“倦于朝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戳在李世民的心头!
“逆子!!!”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大殿中炸响!
李世民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浑身气得发抖,指着李承乾,脸色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酱紫色。
“你给朕住口!!”
整个太极殿,在这一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空气凝固得如同冰封,所有人都被皇帝这前所未有的震怒吓得噤若寒蝉。
李承乾却在这雷霆之怒下,缓缓躬下身,姿态恭敬,语气却依旧平静:
“儿臣,只是据实而言,引先贤之论,为父皇剖析天象之本源。忠言逆耳,若冲撞了父皇,儿臣…惶恐。”
他嘴上说着惶恐,但那挺直的脊梁和毫无波澜的语气,哪里有半分惶恐的模样?
李泰低着头,用笏板死死挡住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中狂笑:“完了!李承乾,你彻底完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储位正在向他招手。
李世民那一声“逆子”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在太极殿高大的梁柱间回荡,震得所有臣子心头一颤,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天颜。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昭示着他此刻汹涌的怒火。
李世民死死盯着下方那个依旧挺直脊梁的儿子,胸中翻涌的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被当众挑战权威、被言语刺伤的痛楚与难堪。
“好一个据实而言!好一个引先贤之论!朕看你是愈发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那些御史说得对!逆子!朕看这天不下雨,非是因朕,就是因你!正是你这等狂妄悖逆、不忠不孝之行,触怒了上天,才致使我长安百姓受此干旱之苦!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顶“引动天罚”的大帽子,带着帝王的滔天怒火,重重地压了下来。
然而,李承乾闻言,非但没有露出半分惧色,反而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那震怒的父皇,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清晰可见的、充满嘲讽的冷笑。
“哦?依父皇此言,竟是儿臣这东宫储君,比父皇这真龙天子,更能引动天象了?”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像裹着冰碴,砸在金砖地上,“这倒真是旷古奇闻!若儿臣真有这般能耐,一念可使天旱,一念可使地涝,那父皇这皇位,坐得可还安稳?魏王这般处心积虑想要的位置,争来又有何用?不如直接来求儿臣,岂不更便当?”
这赤裸裸的反讽,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不仅狠狠回击了李世民的指责,更将一旁暗自得意的李泰也拖下水,暗示其觊觎皇位之心。
殿内群臣听得头皮发麻,连吸气都不敢了,只觉得太子今日简直是疯了,竟敢如此说话!
“你…!”
李世民气得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一晃,险些站立不住,幸亏身旁的内侍太监黄德眼疾手快,暗暗扶了一把。
李泰也被这话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刚想开口辩解,李承乾却已不给他们机会。
李承乾不再看李世民,目光扫过满殿鸦雀无声的文武百官,声音清越,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与超越时代的自信:
“罢了!既然父皇与诸位大臣,皆以为天意高难问,罪在承乾。那好,这天意,儿臣便接了!”
他微微一顿,迎着所有或惊骇、或疑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掷地有声道:“相比起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上天垂怜,儿臣,更相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这四个字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古往今来,谁敢放出如此狂言?
魏王李泰终于抓住了机会,他立刻出列,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诧与毫不掩饰的讥讽,高声质问道:“太子殿下!你好大的口气!人定胜天?你说得轻巧!你要让天下雨?那请问,你要等到何时?难道要让长安百姓,等到今年年底,等到草木尽枯,赤地千里吗?!你这分明是推诿搪塞之词!”
李承乾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泰那因激动而有些涨红的胖脸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蹩脚戏子拙劣的表演。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清晰地说道:
“何须等到年底?”
他目光再次扫过御座上面沉似水、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的李世民,以及满殿屏息的群臣,一字一句道:
“半个月。”
“半个月内,长安周边,必有甘霖降下。”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李承乾径直转身,袍袖一拂,竟不再行礼,也无视了皇帝尚未开口的“退朝”,在无数道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迈着从容而坚定的步伐,径直向太极殿外走去。
阳光从他开启的殿门外涌入,勾勒出他决绝离开的背影,仿佛与这沉闷压抑、恪守陈规的大殿格格不入。
直到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死寂的大殿内才“轰”的一声,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难以抑制的议论声。
“半…半个月?”
“太子此言…是疯了吗?”
“人定胜天?这…这从何说起啊!”
“若是半月无雨,那太子殿下他…”
群臣神色各异,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怀疑、忧虑以及少数人的幸灾乐祸。
程咬金瞪大了牛眼,抓着胡须的手都忘了放下,嘴里喃喃道:“这…这小子…也太胡来了!”
他虽是粗人,却也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半月若无雨,太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心中既是气恼太子的莽撞,又不禁生出浓浓的担忧。
魏征眉头紧锁,望着殿门的方向,久久不语。他欣赏太子的魄力与担当,甚至隐隐为那句“人定胜天”感到一丝触动,但理性告诉他,天时岂是人力可轻易掌控?
太子此举,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炉火之上炙烤。
他内心深深叹息,充满了对局势的忧虑。
而高踞龙椅的李世民,望着李承乾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