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理了理袍袖,语气轻松地道:“与其在这里猜测魏王要耍什么把戏,不如去看看我们真正的根基。传令,备车驾,孤要去长安大学看看。那些新栽的树苗,不知活了没有,正好瞧瞧。”
房遗直看着太子从容不迫的背影,心中的焦虑莫名地平复了几分。他躬身应道:“是,臣遵命。”虽然仍不免担忧,但他选择相信这位屡屡创造奇迹的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魏王府邸。
书房内门窗紧闭,气氛压抑。李泰肥胖的身体陷在宽大的坐榻里,脸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昨夜在李淳风那里的碰壁,让他心中憋着一股邪火。
“这个李淳风,不识抬举!”李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拳头重重砸在面前的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下首坐着他的心腹谋士,杜荷、柴令武等人。杜荷见李泰动怒,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息怒。李淳风胆小如鼠,不敢担此干系,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此事未必就需要他亲自开口。”
“哦?”李泰阴恻恻的目光扫向杜荷,“你有何计策?”
杜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压低声音道:“殿下,李淳风不敢明言天象指向东宫,但我们却可以让人在朝堂上,在坊间,将此事点破!我们可以让御史台的自己人上奏,弹劾太子!”
“弹劾?以何名目?”李泰皱眉,“难道直接说天旱是他引起的?这太过荒谬,没有凭据,父皇岂会相信?”
“殿下,无需直接提及天旱。”柴令武接口道,他语气带着几分阴冷,“我们可以弹劾太子行为逾矩,有违礼制,恐失德政,上干天和!”
他详细解释道:“殿下请想,太子如今手中掌握着什么?他有权势熏天的出版司,垄断书籍刊行,此乃操控舆论,其一;他有日进斗金的书坊,与民争利,聚敛私财,此非储君所应为,其二;最关键的,他如今绕过国子监,私设长安大学,广招门徒,教授那些奇技淫巧的所谓‘新学’,俨然另立了一个小朝廷的门户!此乃结党营私,动摇国本教育之根基,其三!”
杜荷连连点头,补充道:“柴兄所言极是!我们可以让御史弹劾,太子这些行为,已然逾越了储君的本分,其心叵测!再联系如今的天象大旱,便可含沙射影地指出,正是因为太子这些‘失德’、‘逾矩’之举,干扰了陛下的圣德,悖逆了天理人伦,这才导致上天降下责罚,久旱不雨!如此,既攻击了太子,又将天旱之咎巧妙地引到了他的身上,合情合理,即便不能一击致命,也足以让他在陛下心中种下猜忌的种子,让他在朝野上下名声扫地!”
李泰听着心腹们的分析,阴郁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重新燃起阴狠的光芒。他沉吟片刻,肥胖的手指在案几上画着圈,最终缓缓点头,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好!就依此计!杜荷,柴令武,你们立刻去联络御史台我们的人,还有那些清流言官,该打点的打点,该暗示的暗示!本王要在明日,不,最迟后日早朝,就看到弹劾太子的奏章!本王倒要看看,这次,他李承乾如何应对这‘上天示警’!”
太极殿内,气氛比殿外灼热的空气更加凝重。
李世民高踞龙椅之上,冕旒下的面容阴沉如水。连日来的焦虑与愤怒,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滚,却又被帝王的威仪强行压制着。他听着下方御史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列陈奏,那些言辞,初听似乎是在为他这个皇帝开脱,将天旱的责任从“君失德”引向别处,但听着听着,那矛头却无比精准地,一次次指向了东宫。
“陛下!臣闻《洪范》所言,君王貌、言、视、听、思稍有不合礼仪,便会招致相应的天罚。然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夙兴夜寐,贞观之治,天下共睹,岂会有失德之处?此次大旱,臣等反复思量,恐非应在陛下之身啊!”一名御史言辞恳切,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向文官队列中,那唯一空缺的位置——太子并未出席此次朝会。
另一人立刻接口,语气愈发激昂:“陛下圣明!臣等以为,天象示警,未必直指君王。若储君行为不端,德行有亏,其秽气上冲于天,亦足以干扰阴阳平衡,导致灾异!太子殿下近年来,先有顶撞君父、欺凌兄弟之行,后有结交武夫、私募卫率之实!更甚者,其设立出版司,垄断书籍刊行,操持言论;兴建长安大学,绕过国子监,另立门户,教授不明所以之‘新学’,聚拢士子,其心叵测!此等种种,哪一件符合储君敦厚仁孝、谨守本分之德?臣恐,正是太子殿下这些‘逾矩’、‘失德’之举,触怒上天,方致我大唐遭受此旱魃之灾!”
“臣附议!”
“陛下,太子行为,确与古礼不合,恐招天谴啊!”
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附和,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整个大殿。他们虽未明言要太子承担全部罪责,但那字里行间,已将“东宫失德”与“上天降罚”紧紧联系在一起。
房玄龄、长孙无忌等重臣眉头紧锁,沉默不语。魏征面露愠色,想要出列反驳,却被身旁的同僚悄悄拉住衣袖,示意他此刻不宜强出头。程咬金等武将则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群文官引经据典,心中暗骂却又插不上话。
李世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是不信这些牵强附会的“天人感应”之说吗?不,在这个时代,即便是雄才大略如他,内心深处也对天命怀有敬畏。他愤怒的是,这些人将矛头指向了他的儿子,指向了大唐的储君!这不仅仅是在攻击李承乾,更是在挑战他立储的权威,在动摇国本!
更重要的是,这些指责,并非完全空穴来风。那个逆子近来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出格!每一次朝会,几乎都能听到他与青雀的争执,听到他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和举动。难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