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顺在通财山庄也待了五六年了,可算起来,和父亲见面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
而且父亲几乎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如今他要走了,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薛顺觉得于情于理,他都该去见父亲一面,说点儿什么。
所以回来前,他已经和母亲身边张嬷嬷打听过了,父亲此时应该在同生阁和几个护法执事议事。
薛顺去的时候人还没有散,他找了个侍卫进去通报,然后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
和以往一样,父亲并未见他。
那侍卫说:“庄主说他知道了,叫公子只管去就是,不必来说。”
“……是。”
薛顺微不可察的沉默了一下,仍向以往一样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转过身便走了。
申椒跟在他身后,同样沉默着。
走的都看不见同生阁的影子了,申椒才问道:“公子还好嘛?”
“挺好的,”薛顺扭头朝她笑笑,“你告诉琼枝她们没有,咱们那两套衣裳和披风都要带着。”
“公子放心吧,琼枝她们都有数。”
薛顺一共也没几件像样的衣裳,这要是都能忘了,她们也就不用伺候了,申椒才不会时刻提醒着呢。
“奴婢让她们把值钱的也都带上了,以免不时之需。”
“嗯,记得给她们留点儿银子,咱们还不知道要去多久,她们有事也要花用的。”
薛顺这人总是又抠又大方的,横竖不是她的钱,申椒也不心疼。
“奴婢回去就拿给她们,还有天聋地哑的事,公子想好了吗,带是不带?”
申椒出来前去找魏钱说这事儿,都准备骗他说是去别的地方了,可他问都不问要去哪里,只说要带上天聋地哑才肯走。
申椒自然可以将他打昏了扛上船,或是塞进箱子里,可那样一来,或许还会再出风波。
所以就只能报给薛顺叫他做决定。
薛顺说要想想,如今申椒再问起也不知道他想通了没有。
薛顺问她:“他们俩自己想去嘛?”
“看起来不太想,可魏郎中叫他们收拾东西,他们也去收拾了。”
“等回去我再问问他们。”
薛顺这么说着,一回蓼莪院就将天聋地哑叫过去了。
很有耐心的告诉他们不想去也没关系,就留在院子里,魏钱那边有他去说,肯定不叫魏钱责怪他们云云。
天聋地哑面面相觑片刻还是做了比划道:我们愿意一起去。
薛顺怔愣道:“你们想好了嘛?”
嗯嗯!
天聋地哑点点头。
对他们而言这事也没什么可想的,他们不怎么记事时就跟魏钱生活在一起,被他使唤着,受他的责骂,可也时常时常做错事,气着他。
有用没用的都是跟他学的。
这种感情很复杂,有时候他们觉得魏钱就是主子,有时候他们也将他当成父亲一样的长辈。
仆人不会轻易离开主人。
儿子也不会轻易离开父亲。
尽管他也没有多好吧,可天聋地哑还是爱跟着他。
他们还悄悄的提了一点要求:不吃药!
薛顺:“这我就没法管了,他也是为你们好。”
他们两个有些低落的垂下头。
薛顺:“我尽量劝劝他,看看能不能让他少给你们喝一点苦药。”
地哑的眼睛又亮起来了,脑袋也直溜起来了,开开心心的就走了。
天聋茫然的看着他。
薛顺连说带比划的重复:“我说我会劝魏钱!”
天聋这才也高兴的走了。
申椒看的也挺高兴的。
她发现薛顺有个习惯,每次和天聋说话,不管人家能不听见一定会很大声音的连说带比划,或是一边说一边写。
总是热闹又好玩。
她笑的也怪开心的。
只有薛顺高兴不起来。
看见身边这几个人就窝火,好在还有个琼枝。
临行前琼枝鼓足了勇气,决定要跟着去。
所以薛顺勉强得到了靠谱的。
当然了,很快他就发觉到什么靠谱都是想多了,琼枝跟申椒好的时候眼里只有申椒,琼枝跟申椒关系坏的时候还是眼里只有申椒。
虽然该干的活也会干,可那时常走神的样子,还不如在院里。
不管怎么样,他们一行六人还是上船走了。
头一天薛顺还有些新鲜。
第二天新鲜劲儿就过去了,薛顺又有些惴惴不安,忍不住去问洛闻笛:“母亲,咱们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嘛?”
薛顺出门的次数不多,可他也知道漆水郡一向是很热闹的,河面上每天都有不少船只来往。
可这两日,他明显感觉船少了许多。
今早他还看见又条船上的人在对着通财山庄的旗指指点点,吃了午饭再出来,船上的薛字旗已经被换成了洛字旗。
这让他很难不多想。
“唉!”
洛闻笛叹了口气,看着薛顺紧张起来的神色,又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担心家里,而是她有些后悔带孩子出门了。
本来她开开心心的正和男宠缠绵着,他就忽然来了。
自己将他带出来,又不好像在家里一样闭门不见。
洛闻笛只能耐着性子哄道:“你喜不喜欢钓鱼,叫他们给你找根竿子,你钓鱼玩怎么样?”
薛顺愣了下:“母亲,船在行进,怎么会有鱼上钩?”
“钓个意境嘛,或者找个桶里面放几条鱼,钓着也好玩儿,我小时候能在桶边上坐一天呢。”
薛顺抿抿唇:“母亲那时候多大呢?”
“四五岁吧,”洛闻笛眼神飘忽着,落在桌上,端起个盒子说,“不喜欢嘛,我这里还有棋,这棋子都是我一个个自己挑的石头叫他们打磨出来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洛闻笛期待的看着他。
薛顺:……
“既然是母亲的爱物,母亲还是自己留着吧。”
“害,什么爱物不爱物的,不过是昔年旧物,新的东西用久了也都成了这样的东西,提起来好像多喜欢似的,其实没了也未必多难过,毕竟紧要的从来不是这东西,而是有关它的那段光阴,眨眼就能回忆完的,有没有这东西那段光阴都已经记在了心里,看开了就不觉得多要紧……”洛闻笛顿了一下,同他说道,“你父亲就是这样的,大概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但别看他对家里人这样冷淡,骨子里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拿的起也放得下,只是坐到了某个位子上,就有太多的事要顾及……
别想了,他没事的,家里也不会有事的。”
洛闻笛这话像是在对薛顺说,也像是在对她自己说。
不管薛顺听不听得懂,洛闻笛还是让他带走了棋盘和那两盒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