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川与慕白简单聊几句,朝堂之事,慕白也无良计。
多年来,陆秉川尊他一声师兄,在皇宫中,他也不过御前侍卫,能出些蛮力护佑平安,他也无治国安民之力。
他心底又怎会没芥蒂,除却身份悬殊,火凤门冤案,其中内情一直不能公布于众,还他们一个公道。
侯府虽被灭,在世人眼里,已故的夏侯仍是护国忠心的镇南侯。
火凤门却只是一个江湖传说,没人知道,江宗主被冒用军功,被欺世盗名的侯爷灭门。
此番冤屈,不能公之于众,慕白心里憋屈。
更令慕白难过的是,师父唯一的子女江宛如,多年来,生活在阴霾里,不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
这些年,慕白心里亦是藏了多少阴郁。
今日他不当值,出了御书房,欲出宫回府。
经过御花园,杏花树下,远远瞧见夏知忧抱着陆岁欢嬉戏。
夏知忧捏了陆岁欢的小手朝头上杏花枝上搁,她轻轻动了动手,杏花瓣飞落。
夏知忧抱着孩子往后一躲,碎花瓣仍如细雨落了满头。
孩子咯咯笑出声,夏知忧笑颜灿烂逗乐孩子。
曦光倾洒,透过树影斑驳相映,场面如诗如画。
宫女们跟随夏知忧一起逗陆岁欢,银铃般的笑声回荡。
慕白阴郁的双眸,泛出一丝温暖。
莫说陆秉川,就算他为局外人,眼下温馨,怎是他忍心破坏。
“慕白师兄。”夏知忧察觉慕白,她的目光投来。
分神的慕白唇角挤抹笑,朝杏花树下去。
他低首朝夏知忧行一礼,“娘娘。”
“慕白师兄,不必多礼。”夏知忧怀抱孩子笑着说道,她捏了捏陆岁欢的手,教她唤人,“欢欢,叫伯父。”
陆岁欢咯咯笑,粉嫩小脸笑颜展开,小嘴露出两颗小乳牙,尤为可爱。
“欢欢现下只会唤简单叠字,还不会说别的。”夏知忧摇了摇陆岁欢的手,挨着她的小脸亲吻。
陆岁欢小手抓夏知忧衣角,牙齿发痒,朝夏知忧肩处咬。
“小坏蛋,你又咬人。”夏知忧捏她的小脸,陆岁欢咿咿呀呀学话。
白芍上前抱过陆岁欢,“小公主长牙期,就喜欢咬人。”话罢,她拿一块玉坠递陆岁欢手里,陆岁欢紧握,直往嘴里送。
夏知忧摸了摸她的脑袋,抵她额头蹭了蹭,“你这个小馋猫。”
“公主长得真快。”
“孩子成长总是很快,聿儿刚出生时,历历在目,如今,欢欢再过几月便也周岁。”夏知忧慈爱看孩子一眼,目光转而投向慕白,“慕白师兄,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白愣一瞬,“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夏知忧看一眼白芍,白芍会意,抱着孩子朝旁侧去,宫女们皆退去。
夏知忧端手踱几步,“慕白师兄,这些年,你与江姑娘可还有联系?”
慕白攥把袖角,思虑再三,低声问道,“娘娘为何突然提及师妹。”
“欢欢周岁宴,我想请她来宫里坐坐。”夏知忧淡然说道。
慕白沉默……
夏知忧回转身,她仰首相望,“这些年,历经诸多,皇上虽不提及江姑娘。他心里怎做到不惦记,她是皇上师父唯一的女儿,他曾说江姑娘是她的亲人。这些年,她过得怎样,我想请她入宫,一来想知她近况,二来想着皇上恐也想见她。不知慕白师兄可否帮个忙,传个信。”
慕白无言以对,他低眸瞧地上,不知如何接话。
夏知忧定定看他,替人保守秘密的滋味,是否不好受。
“罢了,难为慕白师兄了,慕白师兄,你说皇上当真完全放下江姑娘,他是否私下去探望过江姑娘。”夏知忧目光投向慕白。
慕白再次失言,半晌,他迟疑回答,“娘娘,师妹隐居世外,如今顺遂,往事你何苦再提。皇上与你琴瑟和鸣,有些事该放下了。”
夏知忧唇角勾抹不易察觉的暗讽,“是我多想,只是想来愧疚而已。”
慕白低了低首,不再多言。
夏知忧瞥向他的断臂处,内心深处充满愧疚。
他也好,江宛如也罢,在这场斗争中,不过是被伤及的无辜。
陆秉川他既为罪魁祸首,又是始作俑者。
所有人若不认识陆秉川,或许,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
夏知忧眸中掠过一抹忧色,“慕白师兄……这么多年,你说皇上真的放下了江姑娘?”她的目光移向远方,眸子里似含几许晶莹。
慕白回答不上来,一片杏花瓣落肩处,他低首瞧地上,清风拂过,春意微寒。
良久,他沉声道,“你何不问皇上……”
夏知忧唇角泛抹冷笑,她早有了答案,又岂会问他。
“江姑娘可成家?”夏知忧再次问,她知道江宛如怎会成家,她与陆秉川早有了自己的小家,不过等陆秉川接她母子回宫罢了。
慕白握剑的手紧了紧,心头涌一股酸涩,“娘娘今日……为何如此关心师妹。”
“皇上说,你们是他的亲人,他已为天下之主,对亲人漠然,不闻不问,是否太不近人情。本宫替他关心,难道有不妥?”夏知忧回身,眸光里的悲戚隐匿,换下淡淡的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慕白抬眸相望,她心底是否有怨,还是有怀疑。
“罢了,慕白师兄,你常年跟在陛下身边,或许与江姑娘联系甚少,是我为难你。只是瞧着孩子们长大了,往年的恩怨,想来不愿再提。毕竟江姑娘的父亲曾是皇上的师父,她亦算皇上的妹妹。亲人流落在外,他心里怎会好受,我也想为皇上解忧。”夏知忧捻起绢巾,抹了抹眼角。
“娘娘还是与皇上直言,恕臣帮不了娘娘。”慕白躬身施礼。
“慕白师兄,你说那一年我离开皇宫,是不是不该回来。若我没有回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夏知忧再次问道。
她的一字一句,寓意颇深。
慕白看了看她,再次沉默,“臣不敢妄言。”
夏知忧冷笑出声,“记得当时,你说我不该回宫,今日,你亦会如他人不敢再直言。”
“娘娘有心事?”慕白小心翼翼问。
夏知忧轻摇摇头,低眸瞧着端于身前的手,手指相互摩挲,“或许是宫里待久了,时常怀念,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的时候。如今……想听句真话,倒是难如登天。”
慕白愧疚垂头,真话伤人,他岂能说。
“罢了,师兄回去吧。”言罢,夏知忧瞧一眼慕白,转身离去。
他终究是陆秉川的师兄,他即使知道陆秉川伤害了她与江宛如两个女子,他仍会为陆秉川遮掩。
他即使知道陆秉川的计划,进退两难之下,他的立场定是站在江宛如那边。
往年,他瞧夏知忧艰难,放她出宫,或许有过恻隐之心。
如今,夏知忧与江宛如之间,已不再是单纯争夺陆秉川。
他们是生死仇人,他自然天平偏向了江宛如,即使他认为夏知忧无辜悲哀,他也不会再帮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