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又滴了三响。
舒瑶捏着素笺的手在发抖,指腹被纸边硌出红痕。
炭炉的火星噼啪炸开,映得她眼底的冷意更浓——密信里那句\"小心你身边的影子\"像根细针,扎破了她原本的计划。
她原以为最大的威胁是凤影余孽李明,此刻却惊觉,真正的棋局里,她连对手是谁都没看清。
\"阿福。\"她唤了声,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凉,\"去把这几日近身当差的人名单抄来。\"
小丫鬟应了声,转身时裙角扫过门槛。
舒瑶盯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日晨课,这丫头递参茶时手稳得反常——寻常十二岁的姑娘,端热盏总会指尖发颤。
她垂眸看向案头那半块糖糕,糖霜上的指印是右手指腹压出的,可李夫人素日惯用左手。
\"石宇。\"她转身时,将军正倚在门框上,披风还带着雪气,\"你身边的暗卫,可曾有过换防?\"
石宇挑眉,大步走过来:\"上个月换过一批,说是...圣上调了新的护卫。\"他话音未落,舒瑶的瞳孔突然缩紧——廊下正走过个玄衣男子,腰间玉佩的纹路与三日前在御药房外遇见的内监一模一样。
\"阿忠。\"舒瑶突然提高声音,\"过来帮我看看这味药材。\"
那护卫脚步微顿,旋即垂首上前。
他袖中飘出极淡的沉水香,与皇帝常用的熏香如出一辙。
舒瑶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挂起笑:\"劳烦将军的人,实在过意不去。\"她指尖虚点药柜顶层,\"那罐朱砂...阿忠,你个子高,帮我取一下?\"
阿忠仰头的刹那,舒瑶的袖中滑出枚银针。
她\"踉跄\"一步,银针精准扎中他的肩井穴。
护卫闷哼一声栽倒,石宇已迅速扣住他的手腕。
舒瑶蹲下身,指尖探入他紧攥的右袖——果不其然,半卷密令裹着蜡丸,上面\"密切监视舒瑶\"几个字,正是皇帝的亲笔。
\"好个'影子'。\"舒瑶将密令拍在石宇掌心,喉间泛起腥甜,\"原来我们的每步棋,都落进了金銮殿的棋盘里。\"
石宇的指节捏得发白,玄铁剑在鞘中发出嗡鸣:\"我这就去...\"
\"不可。\"舒瑶按住他手背,\"皇帝要的是蚀魂散配方,我们便给他。\"她从妆匣里取出张泛黄的纸,墨迹未干的\"解毒密钥\"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但得加些'佐料'。\"
第二日申时,李明如约来取配方。
舒瑶将纸页递给他时,指尖在\"乌头\"二字下轻轻一按——那是她与石宇约定的暗记。
李明接过时,袖中滑出半块碎玉,与凤影密探的腰牌纹路吻合。
\"三日后,西城外废弃的青竹苑。\"李明压低声音,\"我要确认配方真伪。\"
雪夜。
青竹苑的断墙爬满冰棱,月光把碎瓦照得像刀刃。
舒瑶裹着石宇的披风缩在树后,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
石宇的手按在她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三层棉衫传来:\"暗卫已围了四角,他插翅难飞。\"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李明裹着黑斗篷闪进来,腰间挂着的铜铃随着动作轻响——那是凤影特有的暗号。
他直奔正厅,烛火\"刷\"地亮起,照见梁上垂下的绳索。
\"舒大人好手段。\"李明抬头冷笑,却见四周涌出二十余道黑影,玄铁刀映着月光泛寒。
石宇的剑已出鞘三寸,剑尖对准他咽喉:\"束手就擒。\"
\"擒我?\"李明突然大笑,笑声撞在残墙上碎成尖刺,\"你以为'天机计划'是我能左右的?
真正的棋手,是那个坐在龙椅上,靠蚀魂散维持清醒的...好皇帝!\"
舒瑶的太阳穴突突跳痛。
她想起半月前中毒的礼部侍郎,浑身溃烂却求药若渴;想起昨日晨起,皇帝的侍读小太监跪在御药房外,说\"陛下又翻了三次药匣\"。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蚀魂散哪是毒药,分明是皇帝的瘾药!
他要把这毒混进贡茶,让满朝文武都成他的提线木偶!
\"你胡说!\"石宇的剑往前送了寸许,划破李明的脖颈。
\"胡说?\"李明舔了舔嘴角的血,\"去查查御膳房的茶仓,第三排最里的锡罐...啊!\"
他的话被舒瑶的耳光打断。
女医官扯过他手中的假配方,在众人面前撕成碎片:\"你当我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舒瑶,只做自己的主!\"她转身看向石宇,眼底的火焰比烛火更烈,\"现在,我们去掀了他的茶仓!\"
话音未落,一道琴音突然穿透夜雾。
那声音清越如泉,却带着刻骨的悲怆,像极了前世母亲在病榻前抚的《离鸾操》。
舒瑶的太阳穴猛地炸开,记忆如潮水倒灌——她看见母亲被拖出药房,发间的玉簪碎在青石板上;看见穿明黄龙袍的男人甩袖,说\"斩草除根\";看见血溅在《蚀魂散》古卷上,开出妖异的花...
\"瑶瑶?\"石宇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舒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的雾散得干干净净。
废府外的琴音仍在回荡,像根线,牵着她往更深处的黑暗里去。
她握了握石宇的手,轻声道:\"走,我们去会会那位'棋手'。\"
琴音裹着雪粒钻进破窗,在梁间绕成一个又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