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裹着雪粒钻进破窗,在梁间绕成一个又一个结。
舒瑶的太阳穴猛地炸开,眼前的烛火突然模糊成光斑——她看见幼时的自己缩在药房木柜后,母亲苏婉素衣翻飞,正将一沓泛黄的纸页往陶瓮里塞,指尖沾着朱砂,在瓮口封泥上按出歪歪扭扭的印记。
\"蚀魂散......\"母亲的声音发颤,\"这东西不能让帝王拿到......\"
木柜门的缝隙外,黑靴踏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舒瑶想喊\"母亲快跑\",可喉咙像被人攥住,只能看着母亲转身时发间的玉簪晃了晃,那是父亲送的定情信物。
下一刻,门被踹开,明黄绣龙的袖口扫过药架,麝香、乳香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
\"苏婉,私藏毒方,满门抄斩。\"
这声音!
舒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她总以为母亲是病逝,原来那夜的血早浸透了记忆,只是被人用药物封得太死——就像皇帝用来控制文武的蚀魂散,连她的回忆都成了被锁在匣中的棋子。
\"瑶瑶?\"石宇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像一把刀,劈开记忆里的血色。
舒瑶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坐在地,李明被暗卫按在墙角,玄铁刀抵着他后颈,可那男人的眼睛却盯着她,瞳孔缩成针尖。
\"你刚才说'天机计划',\"舒瑶撑着石宇的胳膊站起来,嗓音发哑,\"是不是和我母亲有关?\"
李明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笑出声,血水从他被划破的脖颈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成小团:\"舒大人到现在才明白?
你娘当年要是没把九清解毒丹的方子藏起来,陛下何必费这么大劲......\"
\"住口!\"石宇的剑又压了压,剑刃擦过李明油皮,\"她现在需要休息。\"
舒瑶却抓住他的手腕:\"不,我要听。\"她盯着李明眼底那丝未褪的震惊,\"你知道我娘的事,对吗?\"
李明突然闭紧嘴,像块淬了毒的石头。
舒瑶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暗卫道:\"带他去大牢,加三重锁。\"她摸出腰间的医官令牌拍在暗卫掌心,\"没有我的手令,谁都不许审他。\"
石宇没说话,却悄悄将披风披在她肩上。
夜风卷着琴音掠过残墙,舒瑶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把轮廓刻得像刀凿的:\"我要去太医院。\"
\"现在?\"
\"现在。\"舒瑶攥紧披风下摆,\"李明提到九清解毒丹,我娘当年在太医院当值,医案应该还在。\"
太医院的偏殿落了锁,舒瑶摸出随身的银制镊子挑开铜锁,动作比平日慢了三倍——她的手在抖。
石宇举着烛台跟进来,火光照亮满架的《御毒录》《千金方》,最顶层的木匣蒙着灰,她踮脚去够时,发顶的珠钗蹭掉一片漆。
\"找到了。\"舒瑶抽出最里面那本皮面斑驳的书,封皮上\"御毒录·卷十三\"几个字被虫蛀得缺了角。
她翻到中间,突然顿住——泛黄的纸页上,工整的小楷写着:\"苏婉,太医院首座医正,善制百毒,尤擅解蚀魂散之瘾。\"
后面的字被墨汁涂得一片模糊,却在页脚露出半行:\"九清解毒丹可破蚀魂散,然......\"
\"然什么?\"舒瑶指尖发抖,把书倒过来,发现背面有一行极小的蝇头小字:\"若得九清,勿轻试。
苏婉绝笔。\"
\"啪\"的一声,书掉在地上。
舒瑶蹲下去捡,膝盖撞在木架上,疼得眼眶发热。
石宇也蹲下来,帮她把散页一张张理好:\"瑶瑶,你......\"
\"我娘本姓苏,父亲是兵部尚书。\"舒瑶的声音发涩,\"他们反对皇帝用蚀魂散控制百官,所以被安了私藏毒方的罪名,满门抄斩。
我被奶娘抱走时才三岁,他们给我喝了忘忧汤,所以我记不得这些......\"
石宇的手顿了顿,将她揽进怀里。
舒瑶贴着他心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原来我不是什么相府假千金,我是......\"
\"你是舒瑶。\"石宇捧起她的脸,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不管从前是谁,现在你是我要护着的人。\"
那夜舒瑶没合眼。
她坐在医馆密室的青砖地上,就着烛火撬母亲的玉佩。
这玉佩她戴了十年,只当是普通的羊脂玉,此刻才发现内侧有道极细的纹路——轻轻一推,玉身裂开,半张纸条飘出来,墨迹已经发脆:\"若得九清,勿轻试。\"
和《御毒录》里的字一模一样。
舒瑶把纸条贴在唇上,突然笑了:\"娘,你是不是早料到我会走到这一步?\"她将纸条小心收进贴胸的锦囊,站起身时,晨雾已经漫进窗棂。
\"大人,有信。\"小药童敲了敲密室的门,\"门房说没看见送信的人,信就插在门环上。\"
舒瑶接过信,泛黄的纸页还带着晨露的潮气,墨色未干的八个字刺痛眼睛:\"午夜三更,东华门外,有人等你。\"
她捏着信纸转身,石宇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晨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将影子投在她脚边:\"要去吗?\"
\"当然。\"舒瑶把信折成小方块,塞进袖中,\"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急着见我。\"她抬头看他,眼底的冷光像淬了冰的剑,\"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假扮成我的护卫。\"舒瑶勾住他的腰带,把他拉得近些,\"东华门的守卫可精得很,我一个医官半夜出门,总得有个护驾的。\"
石宇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听你的。\"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走,惊得晨雾散了一片。
舒瑶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纸条——这一局,她等了二十年,该她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