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夫人揉着眉心,心口处窝着一团怒火,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还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硬是咬着牙憋了回去,呛得心口处隐隐作痛。
“我这把年纪了,到哪都是一样的,只是荼儿是我一手养大,我不忍心呐……”
方老夫人已经想好了,只要方荼死心了,她会立即带着方荼离开京城。
方逸看向了方老夫人:“祖母也相信妹妹的话?”
那几十年的事说得清清楚楚,方老夫人怎么不信?
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何她的荼儿要被蹉跎几十年?
京城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地上,将白雪积起厚厚一层,放眼望去全都是白,一出门寒风刮过,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宁安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小脚印。
“长公主。”
学堂里的三个姑娘在早早就来了,笑着同她打招呼,宁安挥挥手:“都不必多礼,坐。”
“谢长公主。”
这日太傅难得迟到一次,宁安抬起头朝着窗户外看去,一大片竹林被雪压弯了,路过的宫人经过时还会忍不住加快脚步。
她指尖敲打着桌面,嘴里数着:“一,二……掉!”
啪嗒!
颤悠悠的竹枝果然是承受不住重量,一大团雪坠落。
宁安见状忍不住笑了。
这时张夫子来疾步匆匆地来授课,但宁安看见他眉宇间的慌乱,宁安问:“今日是李太傅的课,李太傅呢?”
提及李太傅,张夫子眼眶微红解释道:“从马车跌落摔了一跤,被抬回去了。”
闻言宁安皱起眉头:“严重吗?”
李太傅一把年纪了,曾是四朝元老,她还记得刚来时手里还拿着戒尺,要她改字体。
有时还会不吝啬地夸赞她聪慧,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夫子。
张夫子没明说。
宁安起身:“我要去看看李太傅。”
“长公主!”三个伴读站起身。
宁安回头。
“我们陪你一块去。”
外头的雪没停,宁安走得很着急,险些就滑倒了,三人一前一后地护着她,宁安提着裙子终于上了马车。
沈姑娘劝:“李太傅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几人到了李太傅家中时,府上隐约还有哭声,她不禁皱起来眉心,直奔府内。
管家没见过她,不识数将人拦下来。
“这是长公主,今日是来探望李太傅的。”沈姑娘赶紧解释。
一听是长公主来了,管家哪还敢阻拦,弓着腰行礼,却被宁安给拦住了:“太傅呢?”
“太傅……”管家哽咽指了指里面。
宁安提着裙子踏上台阶,进了门,看见两个太医正愁眉苦脸地商量,身边还有几位夫人,看样子不是儿媳妇就是孙媳妇。
“这,这是长公主?”李大夫人揉了揉眼,还以为是看错了。
宁安挥挥手:“都不要多礼了,我是来看看太傅的,人怎么样?”
李大夫人不敢耽搁,赶紧将人给拦住了,让人进里面收拾了一番后才让宁安进去。
只见李太傅躺在榻上,脸色铁青,气息奄奄的样子。
“为何会如此?”宁安问。
李大夫人支支吾吾。
“是老王爷家的嫡孙横冲直撞,惊扰了马车,才会让祖父从马车上摔下来。”
宁安眨眨眼:“哪个老王爷?”
李大夫人朝着说话之人挤了挤眼神,叫她闭嘴,宁安皱起眉,揪着说话之人的衣领子问:“哪个老王爷?”
不等对方开口,沈姑娘道:“京城老王爷一共就两位,有嫡孙的,大概是徐老王爷,曾和太祖皇帝拜把子,几代单传就这一个孙儿,平日里护得很,今年八岁。”
许是听见了宁安的声音,李太傅睁开眼,歪着脑袋盯着她,宁安见他如此,撇撇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昨儿还背了两首诗,写了好几张字帖,结果太傅躲在家里睡懒觉。”
一听这话李太傅噗嗤一声没忍住,一把老骨头折腾摔下来,可要了他半条命了。
“我书房还收藏不少……不少字帖,长公主若是喜欢就带走。”李太傅看上去极疲倦。
说了几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宁安出去问太医。
“李太傅年纪本就大了,摔得不轻,下半截腰身骨头都裂了,又是冬日里实在是不好养。”太医回应。
宁安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没等说完话里面就传来了哭声:“父亲!父亲!”
李太傅没扛住。
消息传到宫里时,姬承庭也来了,看见宁安也在略有些诧异,他弯着腰摸了摸宁安的发鬓:“人固有一死。”
宁安扑在姬承庭怀中。
姬承庭抱着她,用大氅挡住,进去看了一眼,李太傅教过他,也教过朝曦,突然故去,他也是感慨万千。
李家办起了丧事,姬承庭将宁安带走了,她趴在姬承庭怀中:“李太傅打过我手心,不过,却夸我的文章很有灵性,跟我说过许多故事,还会私底下给我带宫外的好吃的,连自己的孤本都送给我了。”
她每日都习惯了李太傅授课。
姬承庭知道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温声安抚:“太傅年迈,骤然离去没什么痛苦……”
回到宫里,徐老王爷带着孙儿跪地赔罪。
宁安动了动腿,姬承庭将她放下来,她看着被吓得不轻的徐家孙儿,也是此次的罪魁祸首。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眼神就这么平静的盯着对方看,将对方吓得哇哇大哭,一个劲儿地往徐老王爷怀中躲。
这日宁安也是第一次看见姬承庭发怒火,一道圣旨褫夺了徐老王爷的爵位,给了罪魁祸首二十棍,差点儿把人给打死了。
外头有不少人说姬承庭这次罚得太狠了,也有人求情。
多年不曾动怒火的他,连同求情者一块罚,并让李太傅入了太庙,享受皇家供奉,从李家挑了个六七岁的孩子作为呈安伴读。
再后来的事宁安不知情了,恹恹几日,呈安寸步不离地守着,看着宁安小脸通红,下意识地摸了摸宁安的脸蛋。
嘶!
好烫。
呈安也不明白李太傅的死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这是宁安来了京城之后第一次生病,锦初日夜守着,直到人退烧了才算是松了口气。
修整几日后又重新上了学堂。
这次她谁都没有说,她竟然做了个梦,梦见李太傅给自己授课,但梦里她绝对不是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