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
验封司员外郎吴苹正在值庐内和考功员外郎张彩闲聊。
吏部四司,首推考功司,因其职掌文官的升迁选拔,权责重大。张彩因站对了队伍,一路高歌猛进,从地方调到京师,升任如此美差,谁不羡慕眼红。
吴苹将茶盏放在案牍上,对张彩道:“张大人,你说咱蔚王爷能力如此出众,独这位置实属尴尬,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毕竟没有任何实权,而蔚王又多出入内阁六部商讨军机国事。”
“这不免给人诟病。”
张彩蹙眉,冷笑道:“吴大人,什么意思?认为殿下不配商讨军国大事?”
吴苹连连摆手:“老张,老张诶!”
“你瞎说什么呢!”
“本官的意思是,我们何不建议皇上,给蔚王赐实权之官,如此也算名正言顺,不必被下面诟病啊!”
张彩眯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这个提议极好,谁想出来的啊?本官一定要告知蔚王,这种人才必须要升迁!”
吴苹喜滋滋的道:“自然是本官想出来的,还能是谁啊,老张,你可要多在蔚王殿下前给本官美言呀!”
“当得当得!”
张彩连连开口说道。
等吴苹走后,张彩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眸中充满了怨毒,旋即火速去了内阁。
“焦阁老,此人心思不纯!”
“大明祖制这些做官的谁不清楚?哪有藩王可领官位?蔚王能做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是因为这个官职清水衙门,并无多少实权,不过只是博名声混资历的衙署。”
“蔚王自是不需要这些,所以他在这里安然无恙。”
“朝廷对蔚王所处位置都保持默契的缄默,此时他却忽然开了这个口。”
“但凡这事儿被捅出去,蔚王就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全天下文官会立刻将矛头对准蔚王!”
“他要么愚蠢无知,要么目的不纯,如果只是前者,直接给他贬官即可,可若是后者,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张彩虽然不是什么好官,但对政治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吴苹突然说起这种话,看上去是谄媚阿谀蔚王,但正常人谁会给出这种建议?
所以张彩才说,他要么蠢,要么坏,无论哪个,吴苹这个人都不能在中枢继续待下去。
焦芳面色冷漠,哼了一声,道:“蔚王殿下对咱们恩重如山,此獠心思不纯,你寻个机会,找个由头,弹劾此獠,本官立刻给他下放南京。”
张彩重重点头:“好!”
本以为这件事并不会惊起多少浪花,只要秘而不宣,外面应当不会有人知晓。
可诡异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乾清宫忽然飞入了许多奏疏,全部盛赞蔚王品德和智慧,请求皇上封蔚王天策上将,参与政务。
贵州的麻烦还没解决,弘治皇帝又看着这些奏疏,不由眉宇紧蹙。
“召蔚王入宫!”
朱厚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进入乾清宫时,就见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面色不善的坐在龙位前。
“弟,你来了。”
“你自己看。”
朱厚炜狐疑的拿起案牍上奏疏,在看到地方上盛赞自己的奏疏后,他忙不迭道:“父皇!这群人心思不纯,该杀!”
“儿臣从未想过做秦王李世民!”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你小子瞎激动啥呀,你大哥都如此淡定,一向沉稳的你却率先坐不住了。父皇当然了解你,不然也不会召你过来。”
“奏本上看似说你参与大明各项发展,先开商后开海,于大明立下不世之奇功,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越是如此这般,越是会让文臣们忌惮。”
就朱厚炜目前做的种种,说他是站皇帝都不为过,刘瑾算什么?在蔚王面前都不够看!
本来这些事,朝廷中枢都保持默契不讨论,但如今地方上将这些事全部上奏上来,这不是逼着上层文官们不得不规劝皇帝,规劝蔚王么?
蔚王参与的国家决策越多,越是打了这些文官的脸,你们不是一直维系祖宗成法么?为什么到蔚王这里就装聋作哑了?
你们不是自诩铁骨铮铮的忠臣吗?为什么对蔚王就不敢规劝了?
阳谋,这是赤裸裸的针对蔚王的阳谋。
也可能不是,仅仅只是在看到张彩等人被升迁后,想走捷径,所以效仿。
但无论如何,这么多奏疏一同飞入乾清宫,这本身就不正常。
“这些高层文官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奏疏无动于衷,他们迟早会找机会和朕说一说的。”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父皇,这么多人都建议了,你就顺着他们,给弟弟单开一职,参与国务就行,天策上将留给我,谢谢。”
“去去去!”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跟着捣什么乱?”
“你是嫌父皇不够烦是吧?贵州的事还没商讨出结果,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你心咋这么大啊!说不得这是有心人在针对你弟,让他日后勿要参与军国大事。”
“到那时没你弟弟帮你,你就自己折腾吧!”
朱厚照倒吸凉气,道:“这群人……心肠歹毒啊!”
“要么按照名单杀人?这些奏本不都在这么?”
弘治皇帝道:“杀什么?怎么杀?人家犯什么罪了?哦,连人上奏说话的权力都没了?那地方上找谁办事啊?”
“况且人家盛赞你弟,说的也都是事实,又没夸大其谈。凭什么惩罚人家?”
朱厚照反驳道:“可他们用心不纯啊!”
弘治皇帝道:“你这不是暗自揣摩吗?怎么就知道人家用心不纯啦?”
“这……”
朱厚照揉了揉额头,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希望这群人并非有心,也并非是被利用。”
“不过无论如何,明日的朝会恐怕都不会安宁了。”
贵州的事本就没商讨出结果,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过现在弘治皇帝也确实是要考虑并且正视朱厚炜的问题了。
朱厚炜沉默片刻,也看出了弘治皇帝的为难,主动道:“父皇,我日后不再参与朝会和重大会议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