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武冬临,制假售假虽未致人死亡,但导致几人差点毁容,也属于重大过错,至少鞭笞六十,并偿还受害者,关上三个月。
亲戚一场,程母到底没狠下心,武春来从衙门出来那天,她还带着金玉和珍珠去门口接了人。
程三虎气恼得很,没有去衙门,却还是按照习俗准备了火盆和柳枝,替武春来除去晦气。
家里的菜式也比照前几日多加了几道,人人嘴上说着武春来是罪有应得,实际上还是给足了她体面,顾及近十年的家人之情。
只要此次武春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大伙儿愿意接纳她,摒弃前嫌好好过日子。
可惜,有些人注定狗改不了吃屎,好心当成驴肝肺。
程母回来时,脸色比出门还糟糕。
程三虎朝程母身后张望,发现跟着回来的只有金玉,珍珠不见了。
“娘,春来呢?还有珍珠怎么不见了?”
程母眼里止不住的失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金玉气呼呼道:“娘带着妹妹回外公家了。”
程三虎:“岳丈也来接人了?”
提起这,金玉更生气:“没有!我劝说娘好久,她、她非说阿奶和小姑送她进监狱,全家都不是好人,假惺惺来接她是想看她笑话。”
赵氏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忙前忙后,又是缴纳罚款,又是给她擦屁股,到头来成我们不是了?她怎么不怪她那个堂上翻脸无情的弟弟,还有那个重男轻女的爹呢?”
——
武家村。
一处半旧不新的土房外,满身脏污的武春来拍打着院门,喊:“爹,弟媳,开门啊,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怀孕的小妇人探出半个头,见到来人,脸色一喜,随即往她身后望去,却没见到想见的人。
她失落道:“姐,怎么就你跟珍珠回来了,冬临呢?”
武春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地牢里黑夜不分,白昼不明,吃的是搜饭,喝的是雨水,吃不好睡不好,此时只想吃饱肚子大睡一觉,挥挥手不耐烦道:“他要关三个月,我饿了,你先给我弄点吃的。”
一听丈夫没回来,小姑却回娘家讨吃的,安氏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家里的钱全拿去打点衙门了,哪有闲钱给外人弄吃的,你不回程家,跑我家做什么?”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武家人,回我自己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置喙。”武春来面黄肌瘦,战斗力却依旧在线。
武春来比武冬临大八岁,母亲早逝,弟弟相当于她一手带大的,去年娶了媳妇,她没少背着程家人贴补。
安氏倒也乖顺,每次回娘家,对她态度还算恭敬,因此程诺安排她当落雁阁领班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弟弟。
算起来,制假售假的主意还是武冬临想出来的,一开始二人没有本钱买原材料,也是武冬临教唆她去偷账上的钱,只是当时说的是“借用”,等赚了钱再还。
可实际情况是,越“借”越多,越拿胆子越大,还钱是不可能的。
谁想到公堂之上,弟弟会将罪名全部推到她一个人头上,想起来,武春来后槽牙咬得吱吱响。
幸好爹疼她,给她偿还了偷盗的钱,才免了她一百仗刑法。
正睡午觉的武驰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看到武春来的瞬间,问出跟安氏一样的问题。
一听儿子没出来,烦躁不已。
“你回来做什么?还带个拖油瓶,”武驰不耐烦地摆手,“走走走,你弟弟还在大牢里,你怎么有脸回来?”
武春来听着父亲的话,虽心里不顺,但想到自己能安全出来,没有像武冬临一样关上三个月,一定是家里将银子花在她身上,没有闲钱再捞弟弟出来,思及此,武春来态度好了不少。
“爹,我怕你担心,回来看看你,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您别担心弟弟。”
武驰冷哼一声,指着她的脸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若不是你教唆冬临搞什么胭脂,也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公堂上,你为什么不揽下罪名,我武家就冬临一个男丁,你嫂子还怀有身孕,他若出了差池,我哪有脸去地底下见列祖列宗!”
武春来紧咬下唇,算是吞下委屈,任凭老头子发泄怒火,毕竟真正受益的人是她,弟弟还在牢里待着呢。
珍珠滴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在三个大人之间来回打量。
见母亲挨骂,外公和舅母明显不待见她们母女俩,出声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姐姐,想阿奶了。”
武春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用手指头用力戳她脑门:“回什么家!这里就是你的家,程家人狼心狗肺,把你娘送进大牢,受了那么多苦,你到现在还惦记她们!”
“不是娘你先犯错,才被抓走的吗?”
“放屁!姓程的是不是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我就知道,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番话,算是说到武驰心坎里,对女儿的脸色好上不少。
“你们俩被抓走时,我亲自舍弃老脸去求她们,你弟妹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断气,程四娘那贱人,铁心铁肺铁石心肠,一定要置你们于死地。她若肯替你们说两句话,将案件撤销,你弟哪还会受苦,你也不至于挨板子不是?”
安氏趁机挑拨:“姐,我受点委屈没关系,我是怕你和冬临在牢房里吃苦。程家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包括程三虎,一句向着你的话都没说,反而把程四娘护在身后,公然跟公爹叫板,还把爹推倒了。”
武驰捂着腰直喊疼。
安氏再接再厉,“姐,比起冬临我更担心你,冬临是个男人皮糙肉厚,你却是个女子,现在榴花巷的人都知道程家三媳妇因为偷东西进了大牢,你名声彻底被程四娘毁了,以后走哪矮人一等,我都替你着急。”
程家让他孩子的爹留下污点,她也不会让程家人好过。
特别是程四娘,放过谁也不能放过她!
武春来对程诺本就满腔的恨意,心中听了安氏的话,怨恨和恼怒彻底在内心滋生,长成参天大树。
她不愿意回程家的原因,除了不想见程家人,也是怕被邻居看到了笑话。
落到今天的下场,是程母、程三虎,还有程四娘共同造成的。
武春来指甲掐进掌纹时,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开始繁殖,它在齿缝间发酵,随每一次吞咽滚成更大的硬块:“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武驰继续火上浇油:“别光说,你要是能给你弟出这口恶气,爹死了都瞑目。”
安氏:“要我说,想报复一个人,得抓住她的软肋,姐,你跟他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程家人的软肋是什么,你知道吗?”
软肋?
程父程母偏心小女儿,三个兄弟恨不得唯程四娘的命是从,只要程四娘不痛快了,程家谁也别想痛快。
程四娘的软肋是什么?
武春来脑海中闪过一个小小身影。
孩子,不就是父母最大的软肋吗?
“爹,你是不是认识专门卖小孩的人牙子?”
——
程家这边,武春来的负气离开没有给全家带来多大的影响。
唯一担心的,是珍珠跟着亲娘会受委屈。
武驰是个什么样的人,程母再清楚不过,不会对珍珠这个外孙女多少好脸。
程母想好了,过两天就去武家村把珍珠接回来,至于武春来愿不愿意回来都随她。
没想到第二天,武驰先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