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过了山东,再往南便入了江苏地界。
还没等到林如海派人来接,倒是先迎来了一波一波又一波的盐商。
这帮子盐商不但派人求见,送吃送喝,送银子送奴婢,而且还自发地派人在沿途一路护送。
贾琏他们这一行,待遇也终于好起来了。
吃喝,贾琏收了;银子,退回去了
送来的奴婢,那哪里是真的奴婢,根本全都是盐商们重金挑选来的美女啊!
贾琏一时有些舍不得,就暂时多留了她们两日,说等银子都退干净之后,再把人给送回去。
鸳鸯和平儿冷眼旁观着,忍不住笑:“琏二爷不必这么抽筋拔骨的。既不想把人送回去,索性就留下好了。也好给我们做个伴儿,说说笑笑的。”
贾琏便也尴尬地赔笑,“送,全都送回去。这些都是糖衣炮弹,我留着她们做什么,崩我自己么?”
鸳鸯看平儿,“他又说什么呢?什么糖,什么蛋的?”
平儿便也笑,“看来琏二爷是想吃一碗糖水煮蛋。好好好,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贾琏做鬼脸,“……干嘛呀,真当我要坐月子呐?”
跟鸳鸯、平儿笑闹一阵,贾琏走出船舱,踏上甲板。
蔡昭轻声问,“……依着二爷看,这帮子盐商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贾琏轻哂,“咱们船进江苏之前,他们当然是虚情假意;可是咱们既然有惊无险到了江苏地界,他们就变成真心实意了。”
蔡昭微微一寻思,便也懂了。
“总归盐商们还要看林姑老爷的脸色赚钱,他们既不想受林姑老爷的辖制,却又不得不讨好林姑老爷。咱们船进江苏之前,他们一心想挟持林姑娘,用来要挟林姑老爷,而且一旦出事就可推脱到别的地界去;”
“可一旦进了江苏,林姑老爷以钦差身份,任巡盐御史,甚至可以调动一方军队,他们便不敢再造次,反倒要如摇尾哈儿狗一般,一心只想向林姑老爷示好了。”
贾琏轻笑点头,“好昭儿。这一路南下,你自成长了不少。”
此时的昭儿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小厮,已经能当得起他的得力助手了。
蔡昭红了脸,轻声问,“那咱们的防范,可以松些儿了?”
贾琏点头,“船上火器尽数撤去,交给焦大他们。叫他们也分帮分伙,化整为零,都撤回去吧。”
蔡昭有些不放心,“全部撤回?是否冒失?”
贾琏摇头,“船上这些火器、岸上那些人,若留久了,叫他们发现,咱们倒给林姑父惹事。”
蔡昭点头,转身去办。
一路再向南,冰面渐薄,时节也悄然转换,有些地方已经露出水面,贾琏和黛玉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就更快了。
早春悄然而至时,贾琏陪黛玉也终于回到了扬州。
烟花三月还没到,可是黛玉归来,林如海的春天便也提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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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陪黛玉去见林如海。
父女两个自然有说不尽的话。
贾琏没打扰,直说自己累了,想先找个地方歇息。
林如海明白贾琏的心意,这便赶忙叫人安排贾琏、鸳鸯他们进内宅休息去了。
当房中只剩下林如海与黛玉父女,林如海这才问起女儿在京中外祖母家这几年过得可好。
黛玉懂事,一切都挑好的说,直说外祖母、舅父舅母俱都疼爱,表兄弟、表姐妹全都宽容陪伴。
林如海又谨慎问起黛玉这一路上的经历。
黛玉只娇憨而笑,“倒是琏二哥有法儿,这一路皆是「拉冰床」回来的。别说女儿自幼生活在江南,就连北地人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冰床,一路都是叹为观止呢!”
林如海见女儿说起这新鲜物儿,脸上涌起的红晕、眼底聚起的光,便也跟着开怀,“从小到大,为父便从未带你这般放肆玩耍过,倒总教你学那些学问……现在回想起来,总觉遗憾。”
黛玉含笑摇头,“爹爹生性儒雅,便是带女儿玩闹,又哪里能折腾出这些来?也唯有琏二哥那样的人,才敢如此异想天开,而又当真能付诸实践。”
林如海凝视着女儿的神色,顿了顿,又问,“这一路上,可遇到艰难困阻?”
黛玉又笑,“谁能困阻得住我们呢?琏二哥那样的人,他不去折腾旁人也就罢了,还有谁能折腾过他?”
“也唯有一事,他做得有些「天怒人怨」,便是每每总在深夜,坐在我们船舱窗外吹箫。女儿倒也罢了,那洞箫旋律正可催眠;反倒是紫鹃几个,有些被吵到了。”
林如海静静抬眸,“时常如此?”
黛玉轻垂眼帘,“女儿倒也记不太清楚了。只因琏二哥在窗外吹箫的夜晚,女儿反倒睡得香甜~”
黛玉也回去休息。当晚林如海单独请贾琏用「晚点」。
贾琏沐浴更衣而来,行礼过后,林如海才委婉问起贾琏夜晚吹箫之事。
贾琏只是淡淡一笑,“咳,侄儿那就是晚上睡不着,出来消散消散罢了。”
林如海亲自给贾琏夹菜,“当姑父也是你妹妹?”
贾琏这才收起笑谑,起身向林如海一礼。
“姑父学识渊博,侄儿不敢卖弄。想必姑父必定读过《宋史》,姑父可还记得内里有「子窠」一节?”
“那是在南宋抵抗蒙古的战场上,士兵用竹制的火桶发射了「子窠」,“如炮声,远闻百五十步……”
“只是竹子毕竟是竹子,禁不住太大的力道就会开裂,于是侄儿事先寻了能工巧匠,做了一管金属的洞箫。只是为了麻痹外人,这洞箫做成竹节状,外头也刷了色,看起来就像一柄古老的紫竹箫。”
贾琏说的一本正经,古籍也的确有出处,不过其实他都是在掩盖他穿越者的身份罢了。
他前世,机械不是白学的,兵、工企业不是白进的,于是手搓个原始版、打铁砂的单管猎枪什么的,问题还不算太大。
更何况他早先叫花自芳去练那些瓷器铺子、铜器作坊的,也不是白练的。瓷器铺子的炉子、铜器匠人的手工,都为他这管「洞箫」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林如海听得动容,不由得眯眼静静打量贾琏:“琏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姑父也要重新认识你了。”
曾经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如今竟隐隐然文韬武略、兵书战策全都融汇于心。
这个琏儿,与他曾经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已是全然不同。
而以他的荣府长房嫡长孙的身份,他的变化,便也直接影响着荣府的命数!
难道说,荣府气数已经有改变的机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