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住口!”
若说方才薛忘对徐湾还有些客气,但听了他现在说的已然怒不可遏!
他已经回头去找跟着自己的管事,让他们赶紧给徐湾带上点盘缠,将人撵走!
笑话!现在正是他重振薛家船厂的大好时机,怎么能让这老东西来坏自己的好事!再者说来,薛家船厂的画工也不止只有他和他的徒弟,旁人的技艺也不比他差!
等将来薛家有了起色,还愁找不到更好的画工吗,届时恐怕也有这徐湾后悔的时候!
徐湾被撵,又不忿又伤心,毕竟他也是船厂的老人了,到底还是有些不舍。
船厂其他人听说他被撵走,本想去找家主替他求情,但他却将这些人拦下,说什么自己确实上了年纪,以后恐怕干起活来也要力不从心,说什么都要走的。
众人见他执意如此便也没再多做挽留,只说以后有机会去他的老家找他喝酒。
但徐湾却模棱两可的,并未正面答应。
他让徒弟们带走他在薛家船厂的行李,又叮嘱他们去一家客栈等自己,随即便一个人去了离码头不远的一处小弄堂。
按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一家两进的小院,见门户大敞,徐湾便走了进去。
堂屋里,几个人正在议事,主人家看到他后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招呼他进来。
“徐老头!”
徐湾笑弯了眼睛,拱手作揖,谄媚笑道:“南公子!”
南瑾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衣着富贵如他,和这小院有些格格不入。
似乎看出徐湾的疑惑,南瑾主动解释道:“最近承蒙齐王殿下眷顾,接了些官府的生意难免有人眼红,这才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用于议事。”
徐湾恍然大悟:“南公子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行事间滴水不漏!”
南瑾又问:“图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老夫不负南公子所托!”
徐湾说着,从怀里取出几张叠起来的纸。
纸拿出来的时候,上头一片空白,别说图了,连一个字都没有。
南瑾疑惑:“怎么是空的?”
“南公子莫急!”
说着,徐湾摘下腰间布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黑色的碳灰均匀撒在其中一张纸上,等全部覆盖,他又将多余的碳灰抖落,没沾到碳灰的地方便显现出一根根白色的,粗细不一的线条。
纵是外人也看得出,这是一张大船的图纸!
南瑾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怎么还藏的这么严实?”
“实不相瞒,这沈家看的严啊!老夫好不容易以画龙头纹为借口借到了图纸,但那沈小姐聪明着呢,还派人来盯着,来查验,看我们有无偷画图纸!不过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做梦也想不到老夫用蜡笔作画,一般情况下什么都看不见!除非撒上墨粉,蜡笔画的地方不沾粉,这才能看的清啊!”
南瑾大喜,十分满意,沈玉阙虽然难缠,但她到底只是个没什么见识和阅历的丫头片子!
“很好!拿到福船图纸,你立一大功!”
“不过……”徐湾又道:“不过沈家只给了几张图纸,并未拿出全部,因而这福船的图纸也没有画全……”
南瑾却不以为意:“天下宝船皆大差不离,这福船虽是沈家的独门之技,但嘉兴船厂也有一等一的老船匠,定然能将图纸补全!”
听他这么说徐湾就放心了,也不枉自己又是偷画图纸,又是被撵出薛家船厂!
“那老夫现在……”
南瑾也不含糊,掏出一封信给他:“你拿着我的信和图纸去嘉兴船厂,会有人接你,从今往后你就留在嘉兴吧,别的不敢说,这工钱肯定比薛家要高!”
“哎呦!南公子真是老夫的贵人啊!不瞒南公子,自从薛家败落之后,老夫这些年在薛家简直度日如年!辛苦钱发不下来不说,甚至连吃饱都难啊!以后南公子要是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一定开口,老夫随叫随到!”
南瑾笑道:“放心,跟着你南公子,有你吃香的喝辣的时候!”
徐湾喜不自胜,带着图纸和信美滋滋的走了。
徐湾一走,南瑾脸上的笑容便化作重重的叹息。
他环顾这简陋的堂屋和小院,甚至墙壁还因前几天大雨而有些斑驳脱皮,一想到自己所有的产业都被谢昀抢走,他就恨的牙痒痒!
以前他在仓山的宅邸虽不算广阔,但也是高屋明堂,前后几十间屋子,出入都有仆从侍奉,哪有现在这般窝囊!
思及此处,他便带上小厮出门了,他得齐王庇护,接了官府的生意,只要能及时变现拿到银子,他就能换间大点的屋子了。
可光换大屋子还不行,跟齐王接触的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齐王虽是皇亲国戚,但他比谁都爱银子,若他是生意人,恐怕和谢昀也会不相上下。
等自己拿到第一笔利润势必要将大头孝敬给齐王才行……
他边想边走,不一会的功夫就走到码头附近。
他正准备找自己租的货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麻利点!腿脚利索点!再不搬晚上又要下雨了!”
南旭?
他那个只知道提笼架鸟、斗鸡走狗的弟弟?
南旭正指挥一群人从船上往下搬货,看这包装的形态似乎是蚕丝。
蚕丝在江南并不少见,但眼下也不是收蚕丝的季节啊!
“这是……瘦蚕丝?”
身边小厮噗嗤一笑:“可不是!最近仓山都传疯了,说您这弟弟是个会做生意的!”
这是在嘲讽他呢!
谁不知道这个季节能收的也就只有瘦蚕吐的丝了,短、软、细,出成少,还不利纺织。
一般这样的蚕丝都会以很低的价格销往西域,那边在编制胡毯的时候会掺杂其中,价格低到令人发指,因而也没什么利润。
谁能想到南旭竟然一口气买了这么多!
他正看的出神,小厮又道:“不止呢,现在整个江南各州府,但凡有养蚕缫丝的地方都知道仓山南家在以高价收购瘦蚕丝了!光是小人所见,从这石头港搬下去的就好几船了!”
“他还有银子吗?他之前不都买了大食的香料了吗!”
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谢昀让他买的,也不知谢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瘦蚕丝也是谢昀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