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那个世子已经死了,属下亲眼目睹。”一个金炎小将说。
金炎大将军眼睛一眯,点头,“那小子确实难杀,死了这么多人才算解决,可惜军师死了……”
这场战役维持了大半日,金炎忽然退兵,墨军暂时胜了,伤亡还算在控制范围,除了第三路的人。
原第三小队叛变,被箫瑜安等人解决,而随之出来的百姓还留有一条性命。
而箫瑜安一行人,伤亡惨重,幸存的云轻南风奄奄一息,军医还在抢救。
直到黄昏,天边一轮夕阳,耀眼夺目,却叫人觉得些许伤感。
唐青垣怀抱着箫瑜安,缓缓穿过一道又一道营帐,踏进军营。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中,像是睡着了那般,很是安详。
只是那安详,太冷了,冷得像一具雕塑。
营中众人很快发现了他的身影,有人起身奔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血与疲惫。
“唐都尉!”一声呼喊中,几人猛然停住脚步,望向他怀中的少年。
霎那间,原本嘈杂的军营瞬间安静了几分。
有人脱口喊出:“快叫军医!”
“军医都还在抢救其他人!”另一人应声。
但唐青垣没有停,只一脚接一脚,缓慢前行。
他眼神空洞,像是看不见任何人,怀里那具冰冷的人是他唯一的执念,他的整个世界。
走到一处,他终于停下,声音低沉沙哑,仿佛锈刀刮喉。
“……不用了。”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跌落谷底。
帐篷前,几人怔住,眼底的希望像风中残烛,一寸寸熄灭。
他们看着秦少宇掀开帐帘,唐青垣进了箫瑜安的营帐,轻轻将那少年抱进去,小心翼翼,如同她还活着般,不愿惊扰。
没人再说话。
秦少宇看着唐青垣的背影,默默走向一旁的车队,车上,闻年与听白的尸体已经被妥善裹好。
他站了一会儿,眼眶红红,终是低声吩咐随行兵士护送到合适地方。
“我们走,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唐青垣对瑜安……
箫琢琰也调转马头,和他一起离开。
其他人也分散,去照料伤员,整理战局,或者躲在自己的角落中悄悄落泪。
而整个营地那个深处,那间安静的帐篷内,只剩下两人。
唐青垣坐在床边,将箫瑜安缓缓放在她熟悉的床褥上,手指为她理好鬓发,整整衣襟。
昏黄的光透过帐篷,映出他身上斑斑血迹,也映出少年眉眼间的静美。
他就这么坐着,坐了许久,仿佛等待她醒来。
可他知道,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醒了……
夕阳落,夜幕起,风雪又至。
帐中寂静无声,唯有烛火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唐青垣将铜盆水放好,又取来温净帕巾。
他俯身,为箫瑜安净面,动作轻得几乎不像是为亡者擦拭,而像是为熟睡之人净面。
他一点点擦去她面上的血痕,细致到仿佛在描摹一幅画。
他的手指微颤,怕自己力气稍重,便惊扰了她,弄疼了她。
她还是那么静,睫羽修长,唇色苍白,宛若雪中枯梅。
擦完脸,他犹豫了下,抬手,解开她身上的血衣。
血早已凝固,衣料粘在伤口上,他每剥下一寸,都小心到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他的手指碰到了那条深色的带子,他顿住。
他记得他曾见过,那时箫瑜安说,那是腰带。
可为何是束在胸口处?
此刻,那条带子已在之前的重创中被利器割破,轻轻一扯,便有细碎布边散落。
他下意识想将其取下,却在那一瞬,看见了破口之中隐约弹出的雪肤,手也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异常柔软……
时间仿佛凝固。
唐青垣瞳孔微缩,呼吸猛地一滞,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迟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那一寸暴露出来的“真相”。
他的指尖轻轻颤抖着缩回去,像是怕再多一分接触便亵渎了她。
他低下头,许久,才伸手,将那破裂的衣襟重新合好,一层一层地包裹回去,像为她遮住所有。
然后,他跪坐于地,将额头缓缓抵在她肩头,像是无声的跪地长叩。
他喉咙滚动许久,终于沙哑开口:
“……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碎玉跌在寒水里,震得人心脏发颤。
他死死咬住唇,眼眶通红。
原来……她是女子。
原来,他所爱的,从始至终,是一位女子。
他终于知道了。
可她已经死了。
他曾隐忍不言,以为那是违世之情,是不该说出口的,也不该去伤害她。
却不知……
而他……从未开口,也来不及开口。
泪无声地滴落在地面,一点点渗入冰冷的土里。
好一会儿,唐青垣抬头,面前是她冰冷却仍旧安详的脸。
他犹豫着,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拿一旁替她准备好的干净衣物。
她的血衣早已破碎不堪,甚至多处破口,他不忍再看,更不愿让旁人窥见她的身世秘密。
可手一触碰衣带,他的指节却微微僵住。
他停了许久,仿佛身后燃着火,逼得他前行,却又一步也迈不动。
他想替她换衣,可又怕,哪怕此刻,她已听不见、看不到,他的手都成了对她最后的亵渎。
他低声开口,仿佛在对她说,也在对自己说:“只是……让你走得体面些……”
指尖再次靠近衣结,慢慢解开,却在目及那束胸时停下。
正不知所措间,营地远处忽地传来马蹄轰鸣,伴随一声急促喊令。
“凌王来了!”
唐青垣面色一变,猛地回神。
他下意识低头,迅速将她半敞的衣物重新系好,一道一道,动作却异常缓慢克制。
就在他系最后一结时,一点异响轻轻响起。
“叮……”
是她腰间滑落的小物,撞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的小白瓶,瓶身无字,材质奇特,并未摔碎。
唐青垣弯腰拾起,将它握在掌心,瓷瓶冰凉,像她的体温。
外面脚步越来越近,还有士兵小心翼翼解释着战况。
“世子他……王爷,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唐青垣连忙将小白瓶塞入怀中,深深看了她一眼。
帐外脚步声迫近,唐青垣强迫自己站起身,转身走至帐篷口,却恰好迎上那道沉重如山的目光。
箫珏站在那里,一身便衣披风,风雪未拂,脸上凝着一层令人生寒的肃杀。
“王爷……”唐青垣刚开口,便说不下去了。
箫珏脱下披风扔给一旁士兵,越过唐青垣,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应,只迈步朝帐内而去。
许老、许洺与石破也脱下披风,紧随其后。
可当四人刚踏入帐中,看到榻上的少年时,脚步却齐齐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