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边关急报!”
金銮殿外风声骤紧,太监奔入殿中,跪地高呼,将手中急报高高举起。
皇帝缓缓起身,披着墨色常服,目光冷淡如霜,接过急报的指尖却微微一顿。
他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几行,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那手,原本稳如磐石,此刻却捏得纸张微微颤抖。
他看着信中内容,片刻后,缓缓放下……那一刻,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天地忽然失了重心。
荣公公察觉不对,连忙上前:“陛下?”
皇帝未回应。
下一刻,一股猩红猛地涌上喉口,他转身欲掩,终究没能忍住,鲜血从唇角溢出,猝然落在明黄色的地毯上。
“陛下!”荣公公失声,扑过来扶住他,“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
太医飞奔赶来,神色凝重,为皇帝诊脉后低头叹息:“陛下暂无大碍,多年旧疾,加之情绪冲击,不可再如此劳神费心……若再多几次,恐……”
皇帝只是摆了摆手,不愿多听。
太医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对荣公公低声道:“公公,陛下吃那慢性药吃了两年了……若能情绪平稳,还能慢慢改善。
但若是继续这般……”
荣公公抿唇,眼圈微红,点头:“咱家明白,会劝着陛下的。”
送走太医,他又折返回殿中。
皇帝靠坐在龙椅旁的软榻上,脸色苍白,神情却透着一抹难得的疲倦与隐忍。
“你说……”他喃喃开口,声音低哑,“朕是不是,不该让她去边疆……”
荣公公怔住,听见皇帝那句话几乎如梦中呓语:“她不过十八岁,还是……”
荣公公红着眼睛,低声道:“陛下是想为他们铺路,让他们能面对日后……
可陛下,您也得顾着自己,若您倒下了,谁还护得住他们?”
皇帝闭上眼,沉默片刻,低声说:“朕知道这江山是什么模样,容不得她的身份,容不得他们的任性天真。”
“可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
朕只是想……抓紧时间。”
荣公公哽咽着擦了擦眼角,“陛下洪福齐天,一定长命百岁!”
皇帝却没有答话,只轻轻闭上眼,像是累了。
边疆,一缕阳光落下。
箫珏踏入客栈时,秦朝颜正倚在窗前,远望着军营方向,像是早已感知他将归来。
她闻声而出,笑着迎他,声音温柔中带着期待:“你回来了?阿七呢?”
她眼眸微弯,眸中光亮如星,视线不自觉地越过他的肩膀,想要看到那许久不见的身影。
可那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她的笑凝在唇边,眸光一寸寸暗下,疑惑中泛起不安:“她没跟你一起来?”
箫珏喉头一哽,脸上的风霜还未褪尽,神情沉沉。
“她没事。”他说,嗓音低沉沙哑,“只是脚伤了,不便动弹……等两日,就来见你。”
他说得很轻,甚至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
但秦朝颜没有笑,只是直直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你不擅长撒谎,尤其在面对我们的时候。若她真的无事,你就不会是这般模样。”
秦朝颜眼前的箫珏,只是过了一夜便如历经沧桑,眼底青黑,眼眸里满满的痛苦。
她语气温柔,却仿佛一柄羽刃,轻轻一撩,便剥开了他心口那层伪装。
“我知道你有多在乎她……你骗不了我,阿七她……”
她声音微颤,眼眶已经泛红,“是不是出事了?”
箫珏终于抬眸,眼底红血丝交织,他伸手扶住她,生怕她一个站不稳跌倒。
“阿颜……”
“我想见她。”秦朝颜打断他。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不能,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做,让你们独自承受……
我是你的妻子,是阿七的娘,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箫珏喉头哽咽,一言不发地将她轻轻抱进怀里。
“……好。”他终于低声道,“我们去看她。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无论发生什么。”
秦朝颜伏在他肩头,点了点头。
不多时,马车从客栈驶出,朝军营方向而去。
朝阳将天边染上一层浅金色,映得两人静坐相对,车内却一片沉默。
而客栈门前,几道人影伫立。
徐嘉阮抱着秦瑾宁的胳膊,有些害怕,“宁宁,瑜安,是不是出事了……”
“别怕。”秦瑾宁抿了抿唇,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安慰,“师父还在那儿守着,会没事的。”
秦瑾宁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念叨:会没事的,那家伙那么厉害……
军营深处,帐中静寂,风声微动,帘幕轻曳。
秦朝颜缓缓走入时,空气里似还残留着一丝药草的苦涩与血的气息。
她步履轻缓,每一步都沉如千钧。
箫珏早已在马车中向她解释过箫瑜安“假死”的可能,劝她做好心理准备。
可当真正站在帷幕后,她还是几乎无法控制胸口的情绪翻涌。
帐中,箫瑜安安静地躺着,依旧是睡着模样。
秦朝颜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安静得不像话的婴孩。
“她出生时,也是这般,安安静静的……”
秦朝颜缓缓走近,坐在箫瑜安床边,手微颤地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箫瑜安的脸颊。
很凉,很凉……
“很乖,不哭不闹,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眼眶泛红,过了片刻,轻轻描摹着熟悉的轮廓。
“你啊,其实本性不爱多话,别人家的孩子都吵吵闹闹,你静得像只猫,站在一边,偏又特别让人惦记。”
秦朝颜低下头,轻轻贴近箫瑜安的额头。
“他们教你剑法你不怕,去战场你也不怕……可你要是闭着眼睛不睁开……娘真的怕了。”
话未说完,泪水终于滑落,滴落在箫瑜安的脸上,她小心擦去。
箫珏站在她身侧,见她情绪失控,连忙扶住她的肩。
“不是说,她还有希望吗?”秦朝颜喃喃地问,眼神倔强又脆弱,“让我多说说话吧,说不定她听得见……听见了,就舍不得走了。”
箫珏拗不过,只能轻声答应,“好。但你们都要注意休息,说一会儿就歇着,别累着。”
帘幕外,许老与许洺走了进来。
许洺低声道:“我们确认过了,她体内确实残留着这种药,会让她假死几日,瑜安的身体状况也证明了她还活着。”
老神色凝重地接道:“虽无毒,但损耗精气。
另外,瑜安伤势太重,假死状态下,伤不会过于恶化,但恢复与吸收药效力也慢……
等她脱离假死后,身体才能正常恢复,或许还要睡些时日。”
秦朝颜听得仔细,却并未慌乱,反而轻轻松了一口气,泪眼中甚至带出一点笑意。
“那就是……她肯定还活着。”
许洺点头:“是,她一定,还活着。”
“那就好。”秦朝颜喃喃,仿佛是自语,也像是对所有人宣布,“我们会等她醒来……无论多久。”
她与箫珏对视,而后目光落在箫瑜安身上,缓缓开口:
“阿曦昏迷了五年,兄长卧床了八年才真正清醒……”
箫珏握住秦朝颜的手,“阿七,不管多久……只要她还活着,我们会一直等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