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今儿个要讲的这故事,就发生在老林沟。这地方啊,原本普普通通的,可十年前一场惨案过后,就成了方圆百里都忌讳的地儿。
有这么个叫刚子的小伙子,在这老林沟守着坟场。这天夜里,北风裹着雪粒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棂上,刚子把老羊皮袄紧了又紧,还把铜酒壶揣怀里了。他往远处一看,那起伏的山峦就跟一群趴着的巨兽似的,月光被浓云搅得七零八落,只透出一层暗红色的晕圈。刚子嘴里嘟囔着:“血月当空,煞气冲霄啊……”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山脚下那片坟场。
十年前,日本兵在这山坳把整个村子都给屠了,七百多口人的尸首就那么胡乱填进土坑,连野狗都不敢靠近这埋骨地。后来有个游方道士路过,用朱砂在坟场四角刻了符咒,还说必须得有人常年守夜镇邪。刚子他爹就是第一任守墓人,可有天深夜,他爹从坟场疯跑回来,浑身血肉模糊地喊着“熊吃人了”,第二天就死在了炕上。
刚子擦亮火折子,点着了坟场中央的石灯。幽蓝的火苗刚窜起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声音怪得很,不像是普通野兽叫,倒像是千百人同时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刚子赶紧握紧了腰间的柴刀,火光里,他瞧见墓碑间有黑影晃动,好家伙,那轮廓足有牛犊大小,脊背上还凸起嶙峋的骨刺,两颗猩红的眼珠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刚子拿着柴刀就冲上去了,可那怪物厉害得很,柴刀劈在它兽爪上都迸出火星了,刚子一个踉跄摔进了坟堆。那怪物腥臭的热气喷在他颈后,刚子翻身抓起一把坟土就扬过去,这才看清,原来是头浑身溃烂的棕熊。更吓人的是,那腐肉粘连的胸腔里竟然嵌着半张人脸,扭曲的五官还对着他诡笑呢。
这时候,身后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它们回来了……”刚子猛地回头,就瞧见鬼面佝偻着背从老槐树后面转出来。这鬼面是村里唯一的幸存者,听说当年屠杀的时候被他母亲塞进枯井才逃过一劫。鬼面用枯枝般的手指戳着熊尸说:“看见肋骨上的刀疤没?昭和十七年,山本小队的军刀留下的。”说着,鬼面掀开衣襟,胸膛上赫然也是同样的刀痕。他接着说,那年冬月,日本兵逼村民挖好万人坑后,把青壮年的肋骨活生生剔出来做烟斗。怨气冲天的尸首引来了山里的熊群,那些熊啃食人肉后,居然开始直立行走,眼珠变得血红。
后来啊,祠堂门口出现了第五具尸体,是村长的儿子,只剩半边身子,肠子像红绸带似的缠在门环上。刚子蹲下身一看,发现伤口不是撕咬的痕迹,整具尸体就好像被利斧劈开,断骨处光滑得跟镜子似的。鬼面用烟杆拨开碎肉说:“是刀伤,当年那些日本兵,就是这么砍人的。”说着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黑血里还混着细碎的骨渣。月光穿透云层,照见老人脖颈处蠕动的血管,皮下就好像有千百只蜈蚣在游走。
当天夜里守灵,刚子在棺材边发现半截发黄的日记。那泛血的字迹记载着昭和十七年冬,山本少佐把战俘绑在树上练习劈砍,还说“要让刀刃记住人骨的纹路”。最后一行字迹突然扭曲成血手印,旁边还画着个诡异的符号,正是坟场石灯上的图腾。
到了第七夜,血月又当空了。刚子听见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坟场深处传来,就瞧见那些腐烂的熊尸直立着排成队列,每头熊的胸腔里都嵌着半具日本兵的白骨。它们前爪握着生锈的军刀,刀刃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鬼面不知啥时候出现在刚子身后,枯瘦的手掌拍在石灯上说:“当年被熊吃掉的那些畜生,怨气养着熊尸,亡魂借着兽身回来了!”说着他扯开衣襟,溃烂的胸口浮现出同样的图腾,“我早该死了,是乡亲们的怨气吊着这口气……”
最前面的熊尸突然发出山本的狂笑,军刀朝着颤抖的石灯劈过去。刚子一下子扑了上去,就在这时候,万千幽绿磷火从坟堆窜起来,裹着残肢断臂的虚影扑向熊群。刚子看见他父亲的身影在磷火中闪现,徒手撕开熊尸的胸腔,拽出那团跳动的腐肉。
最后一头熊尸倒下的时候,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刚子瘫坐在破碎的石灯旁,掌心还攥着半截发黑的肋骨。鬼面的尸体倚在槐树下,嘴角挂着解脱的微笑,原来那些游走的血管是深嵌皮肉的怨灵,这会儿正化作青烟消散。
村人们战战兢兢地摸到坟场,就看见刚子正在填平最后一个土坑。新立的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姓名,山风拂过碑面,隐约响起悠长的叹息。刚子抓起酒壶浇在坟头说:“从今往后,这儿埋着的都是自家祖宗。”
可故事还没完呢,二十里外的深山里,某棵枯树的树洞里,半截生锈的军刀正在渗出黑血。刀柄上残缺的菊花纹章一闪,暗红月光下,有团模糊的影子正缓慢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