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盯着锅底下的火候,一会儿抬眼瞅瞅姜阿奶脸上那慈祥的笑模样,一会儿张嘴接住王氏和刘氏递过来的吃食,要么就侧着耳朵听听芳霏跟姜小姑商量着让她长住在州城碧水阁的事儿……
她的脸被火烤得红扑扑的,心里也是暖烘烘的,觉着自个儿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了。
顾惜惜就斜靠着门框,怀里抱着剑,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屋里这热乎劲儿。
如意每做出一道菜,就夹起一筷子,送到顾惜惜嘴边,询问:“师父,你尝尝这道菜咋样?”
“师父,这个蘑菇是不是咸啦?”
这边厨房里满是温馨,客堂里,姜广青沏好了一壶茶,先给姜老爹还有三个父辈都倒上,自己才回到座位。
除了姜家三兄弟,还有铺子里做工的伙计们,都认真听着父辈们说话,偶尔也插上两句自个儿的想法,或是抛出些疑问。
话题从村子里的事儿,聊到如意庄,又扯到衙门,甚至聊到了朝堂上。
顾成意靠在窗前,安静地听着,心思却飘远了。
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日子往后怕是好久都不会再有了。
从第一次在姜家留下来吃饭,到如今彻底融入这个家,现在却要离开,着实是不舍。
姜广青身为姜家的长子,向来习惯关心弟妹们的情绪。因而,一下就留意到顾成意脸上闪过的那丝落寞。
他把凳子往顾成意那边挪了挪,凑近了些,轻声说:“成意哥,姜家村永远是你的退路。往后不管如何,我们都在家等着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从阿爷那儿得知白天进城路上的事儿,晓得顾成意是有不得已的缘由才要离开,所以才有了这番宽慰的话。
“好!” 顾成意应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姜广青的肩膀。
“开饭喽!” 芳霏端着个托盘,甜脆的声音在门口传了开来。
姜家的男人们赶忙把桌子凳子规整好,可两桌坐不下这么多人。
广田和赵二柱很有眼力见儿,又赶忙从铺子里搬来了一张桌子。
姜老爹带着儿子们单独坐在这张新搬来的小桌旁,另外再分男女各坐一桌。
如意掌勺做的菜,自然是合大家心意的,还在姜阿奶的应允下,父子四人一同分了一坛酒。
这顿晚食,大家吃得满足,聊得也畅快。可咱们的小杉子就有些可怜了,只能跟着张桂枝和清子留在家里。
只因今儿个是刘先生布置小考的日子,上次刘晋考了第一名,杉子心里不服气,这次一门心思要争夺头名,所以就没跟着一块儿过来。
天气冷,刚擦黑之际,张桂枝就早早带着两个小家伙吃了晚食,上床睡下了。
表哥表弟躺在一个被窝里,小声说着悄悄话,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就在姜老爹喝完最后一滴酒的时候。
杉子突然 “啊” 的一嗓子,把睡在另一头的张桂枝给叫醒了。
“咋啦,咋啦?” 张桂枝迷迷糊糊地问。
杉子苦着个脸说:“舅母,哥他尿床啦。”
说完,还使劲拍了拍清子的脸,“快醒醒!”
杉子心里忍不住吐槽:褥子都湿成这样了,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
“怎么了?杉子?” 清子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你没觉着被窝里湿乎乎的吗?”
清子感受了一下,又伸手摸了摸,满脸惊讶:“杉子,你尿床了?”
“是你尿的!”
“啊,不会吧。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承认呀,放心,哥不会往外说的。”
“我说了不是我,你要不信,仔细瞅瞅,是你那边湿得更厉害。”
就在小哥俩为到底是谁尿的床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桂枝已经摸黑披上外衣,下了床,走到桌旁,点亮了油灯。
“你俩,赶紧起来,把衣服脱了,快去我那被窝,别在这湿被窝里待着了,小心着凉。”
“舅母,你把油灯拿近点儿,看看哪边湿得多。”
等清子瞧仔细了,脸上瞬间烧得通红。
“叫你别玩火,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尿床了吧,也不知道害臊。”
“娘,您别说啦。” 清子小脸涨得通红,小声嘟囔着。
“得,得,赶紧去那边被窝躺着。”
两个小家伙麻溜地脱了个精光,钻进了暖和的被窝。
杉子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拿屁股对着清子。
“杉子,哥跟你赔不是,是哥睡迷糊了,诬赖了你。你行行好,明天去学堂可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
“那得看你表现咯!”
“要不明天我少吃一个包子,让给你吃?”
“咱家又不缺那口吃的,就算你不让,我也能吃饱。”
“那我帮你背书包,还给你打水喝,行不?”
“让我想想。”
“我帮你轮值清扫学舍一个月!” 清子一咬牙,狠狠心又加了筹码。
“成交!”
说着说着,两个小朋友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跑完晨练,用过早食,清子背上两个书包,对着一墙之隔的地方喊了声:“石头!”
没一会儿,三个小朋友就在门口碰头了。
杉子心中期待,一路小跑着往学堂去。今儿个先生就要公布昨天小考的成绩了。
就在学堂里刘风宣布此次小考头名是姜广杉的时候,姜家的一骡一马两辆车已经赶到了州城。
这天,日头正好。姜家人远远地就望见一座熠熠生辉的小楼。
前面马车上,姜阿奶掀起门帘,满脸笑意地问:“翠娥,那便是咱芳霏开的碧水阁吧?”
刘氏凑近车窗,往外瞧了瞧,应道:“想来就是了。”
“瞧瞧,咱芳霏就是有本事!这楼修得多气派!” 赵氏眉眼弯弯。
王氏也在一旁附和:“弟妹说得在理。”
后面的骡车上,芳霏旧事重提:“小姑,您考虑得如何了?”
“行,这事我应下了。”
二人说的,是姜小姑留在州城,负责碧水阁私人定制的事儿。
与清平县的随性经营不同,州城碧水阁的四楼单独辟出,专做私人定制,得有个掌柜专门盯着。
芳霏事务繁多,姜小姑绣工精湛,自然是首选。
“太好了!” 昨晚在小食铺商议这事时,家里人都举双手赞成,关键还得看小姑的想法。
她原本还有些动摇,昨晚跟母亲同榻而眠,母亲又念叨起相看人家的事儿,这下她铁了心 —— 留在州城,正好能躲开相亲。
殊不知,正是这一决定,如同在命运长河里轻轻拨了一桨,载着她,驶向了正缘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