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叶苑苨行经城镇,目之所及,四处皆张贴着苏云亦的海捕文书。
然而渐渐地,苏云亦的海捕文书竟被她父亲的所取代。
叶苑苨初时以为,或是深非也到了边城,发现她逃了,指使康逍墨所为。
又过几日,她听闻百姓低声议论,才知龙椅已易主,登基的竟是厚王之子康安平。
这不禁令她怀疑此事与苏云亦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当机立断,遣走了一路随行,替她父亲治病的林青岩。
然后,一路避开城镇,专挑深山或偏僻小村赶路。
这夜,他们一行三人借宿在一户农家。
户主是一对老夫妻,看上去慈眉善目。
其两个儿子因家中太穷,常年在镇上做工,并不在家。
叶苑苨满心疲惫,她与父亲、圆枣,已有五六日未曾睡过床铺。
为躲避官兵,连着几夜,他们都于背风山脚过夜,借篝火取暖,勉强打盹。
所幸,一路并无官兵追来。
且经林青岩悉心医治,父亲的病情似已受控,不再频繁咳嗽。
借宿的山村极为偏僻,叶苑苨不由放松警惕。
用过晚饭,她与圆枣一道,帮老妇人洗完碗,这才拖着疲惫身躯,准备回房。
叶苑苨一出厨房,见叶公傅独站在院里,迎着凛冽寒风,仰头望天。
今夜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洒在积雪之上,泛出银白的光。
映得整个山村如梦似幻,却又透着无尽的寒意。
叶公傅眼中满是复杂神色,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着,自己身为父亲,本应护女儿周全。
如今却沦为逃犯,拖累女儿四处漂泊,风餐露宿。
女儿正值青春年华,却因自己,不能像寻常女子般安稳度日,享受岁月静好……
叶苑苨示意圆枣先回屋去休息。
自己则走上前,轻轻挽住父亲的手臂。
柔声道:“爹,外面冷,您身子刚好些,莫要受了寒,再咳个没完。”
说着,她又伸手帮父亲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如今,她与父亲的关系越发亲近。
叶公傅转过头,看着女儿。
月光下,女儿面容消瘦,眼下带着浅浅的乌青,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满是疲惫。
他心中一酸,声音略带哽咽:
“苑苑,是爹没用,害你跟着受苦。”
叶苑苨眼眶泛红,强颜欢笑道:
“爹,您说什么呢,只要您好好的,女儿可不怕吃苦。”
“再说了,世界之大,咱们一定能找到安身之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罢,泪水却在眼中打转,但她脸上依旧洋溢着坚强的笑。
她如今最怕的,便是父亲自感拖累了她,生出轻生之念。
她想,若父亲没了,自己定然也活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她愈发理解当初素菌为何会选择轻生。
而从前,她只觉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当一个人目之所及,唯有无尽黑暗,看不到一丝曙光时,其生存意志果真会变得不堪一击,只求以死亡解脱。
叶公傅怎会不知女儿对自己的深深依赖。
如今家中只余他父女二人,女儿虽说自幼性子活泼跳脱,不拘礼数。
可毕竟是个姑娘家,面对这般艰难境遇,内心又怎会不恐惧、不惶然?
亏她还为了救下自己,一路吃尽苦头……
每每念及此,叶公傅内心都痛苦不堪。
他早没了生的念头,可为了女儿,他却不得不尽力活着。
哪怕是逃亡,也要尽力随女儿去寻找那渺茫的前路和希望。
叶公傅眨动着浑浊且泛泪的双眼,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安慰道:
“苑苑莫怕,爹会一直陪着你。”
叶苑苨闻言,泪眼花花,嘴角却微微翘起,绽出一抹带着小女儿娇俏的笑颜。
她冲叶公傅用力点了点头,眼角却还是溢出泪来。
她抬手用袖袍匆匆抹了把泪,亲昵地挽起父亲,朝卧房走去。
一边走,一边轻声道:
“爹,这山村偏僻,官兵寻不来,您踏踏实实睡一晚,明儿晚些咱再赶路。”
反正她也实在没了主意,不知还能去往何处。
若能在此处睡得安稳,多住上几日,倒也没什么不妥。
瞧着那对老夫妻,应也是心善之人。
回了卧房,叶苑苨和衣而卧,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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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林青岩抱着福宝,领着六七名身着官兵服饰的暗卫,悄然朝山村潜行。
众人轻功卓绝,飞檐走壁间,很快便至叶苑苨借宿的农舍。
他们动作轻盈且谨慎,连村里的狗都未察觉,仍在安稳酣睡。
林青岩此前被叶苑苨赶走后,旋即收到苏云亦密信。
方知叶公傅的海捕文书乃苏云亦刻意安排,意在将叶苑苨抓回京城。
岂料,地方官兵办事不力,叶苑苨又狡黠机灵,官兵连其一行人的影子都未寻到。
一晃七八日过去,此事依旧毫无进展。
叶苑苨三人更是一路往南逃窜,离京城越来越远。
情急之下,林青岩思索一番,便让暗卫扮作官兵。
来到这村庄,打算直接将叶苑苨擒回。
他带人到农舍后,便隐匿于房梁之上。
暗卫们抓人时,依旧轻手轻脚。
不多时,他们便从两间房中,将叶公傅、圆枣和叶苑苨悉数擒出。
这三人连日疲惫,哪料到睡梦中会遭突袭。
等猛然惊醒,手脚已被缚住,嘴里也被塞入锦帕,只能发出呜呜闷声。
暗卫们得手后,旋即施展轻功,带着三人悄然离开村庄。
一切悄无声息,村庄仿若仍沉浸在睡梦中,无人察觉变故。
叶苑苨被一名暗卫拦腰抱起,在屋顶间飞速疾行。
起起落落之际,她看着这些身着官兵服饰之人,满心疑惑。
此处距最近的小镇,脚程都得两天,官兵怎会无端到此?
况且,官兵抓人向来大张旗鼓,咋咋呼呼,哪会如这些人般身手轻盈?
这群人分明像是暗卫做派!
等等……暗卫?是了,一定是暗卫假扮的官兵!
再者,她父亲才是逃犯,为何连她与圆枣也一并抓走?
出了山庄,暗卫们便改骑马,将三人快速带往最近的县衙。
快马行了一日,到了第二日晚上,才来到县衙。
三人被丢在县衙门口,很快被县令发现。
县令喜出望外,没想到“天降囚犯”。
翌日一早,便欢欢喜喜派人将三人押送进京,邀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