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虎赶着牛车走后,梁青娥便把老宅该得的工钱数出来,揣着就去了老宅。
大陈氏接过工钱,笑的见牙不见眼。
拉着梁青娥就开始说地里的活计:“今儿一大早你大哥就带着来富、来贵夫妻四个,还有长福兄弟几个去你家地里忙活了,你家那五亩地,他们两三天就能给干完。”
梁青娥从善如流道:“行,辛苦大哥帮忙操持了,等活干完,我再给他们算工钱。”
“你大哥说了,咱们一家子骨肉分太清楚生分,工钱就按亩数算,一亩地给七八个铜子,就成了。”
梁青娥摇头:“正因为是一家子骨肉才不能如此,我请旁人也一样出这些工钱,大哥的心意我晓得了,七八个铜子太少了,这样吧,一亩地就算二十个铜子,回头我再割一刀肉,嫂子做给大哥他们吃。”
大陈氏见她执意如此,知道她家里不差这百八十个铜子,也就没有推拒了。
从老宅回来,梁青娥也没闲着,虽说地里的活计有人代为操持,但旁的事同样不容疏忽,需得早做打算。
最要紧的,还是三个孙子的学业问题,认真算算,再有半个月,就要缴纳下半个学年的束修费了。
三两银子的束修费倒是不难拿,而让她犯难的是,仨小子究竟是继续留在黄家私塾。
还是另寻其他的学堂就读,这事儿得尽快拿定主意。
近日来,村里家家户户都埋头干地里的农活,自家也忙得脚不沾地。
有关于黄夫子家里的闲言碎语,似乎再没飘出一星半点儿出来。
梁青娥不知道是黄修文同他那新娶的婆娘消停了,还是黄家的那些破事,被黄夫子一力压下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等仨孙子放学回来,问过学堂的事儿后,再做决定。
将孙子们的学业暂且搁在脑后,梁青娥的思绪又转到酒糟生意上。
薛家这次订了五百斤米糟,按一斤二十二文的价钱算,这笔生意能进账一万一千文铜子。
折合成银子足有十一两。
薛家先前付了四两订金,尾款还能拿到七两现银。
可细究起来,成本也不是小数目。
七文钱一斤的大米,五百斤就得花去三吊半钱。
今儿刚结清的工钱,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六百九十个铜子。
最耗钱的还是陶盆,三十文钱一套的陶盆陶盖,五百斤米糟足足用了六十八套,光这一项就花出去了两吊钱。
梁青娥半阖着眼,掐指细算,十一两银子的货款,刨去五两半银子的杂项开销。
这么一算,实打实能揣进兜里的纯利润,刚好也是五两半。
五两半银子,从蒸大米,到装盆发酵完成,统共不超过四天。
四天赚五两半,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
想到这儿,梁青娥心里的遗憾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狂喜。
“艾玛,做生意果然比刨地强多了,怪不得商人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忽地想到什么,梁青娥面上又浮起可惜之色。
本朝重农,朝廷不允许任何人拿粮食大批量去酿酒。
若只是酿来自家吃用,小打小闹摆个小摊倒还问题不大。
这要是谁家想开酒坊,就得遵循朝廷制定的规章,需得每年向官衙申请酒引,请求批准。
且不说梁青娥压根不知道如何同官衙申请酒引,就是她知道,她也不能递这个申请文书。
家里大孙子明年就能下场了,商户三代内不能科举,林家万不能落入了商户之籍。
真是可惜了这条挣钱的门路,梁青娥暗叹一口气。
下半晌时,林老虎赶着牛车从码头回来了,还没等他把牛车停稳。
梁青娥就迎出门去:“老二家的咋说的,这批酒糟薛家咋安排运送。”
林老虎擦了把汗,笑的一脸憨实:“我到时薛小姐的侍女正在码头,她说不劳烦咱们送货了,免得路上有磕碰,说是后儿一早就派伙计来拉货,还说要是销卖的不错,往后还找咱们代为做酒糟。”
听到代为做酒糟这几个词,梁青娥心里就是一动。
若只是代为酿造酒糟的话,便是将来倒霉遇到衙差盘查,似乎也能推脱掉了。
不过这事到目前为止还都是她自个瞎琢磨,要是同薛家的酒糟生意到此为止,那她现在就是白想一气。
把牛车卸下,林老虎又从车上拿下来一个藤筐:“娘,这里面是老二家的给薛小少爷做餐饭时,剩下的一些食材,她让我带回来,交给娘。”
梁青娥掀开藤筐上盖的棉布,略扒拉了两下,就见里面全是一些油纸包。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油纸包里多是红糖、霜糖,银耳、莲子之类熬煮甜汤的材料。
她把东西收进炕柜里放好,再出门时,林老虎已经去了地里。
太阳将将下山时,梁青娥开始着手做晚饭。
等饭做好,天边只余绚烂云霞,大壮二壮三壮迎着晚霞回到了家。
这会儿离下地干活的人回来还有段时间,趁着这空档,梁青娥便想问问学堂的事。
只她还没开口,三壮一脸愁容就说开了:“阿奶,今儿黄童生代夫子授课,说下半年的束修要涨六钱银子。”
大壮二壮站在一边,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他们家读书的孩子多,一个人涨六钱,算下来每年就要多交三两六钱银子。
明年开春四壮也要上学堂,这么一大笔银子,家里只怕十分艰难。
二壮抿抿唇:“阿奶,我反正也不是读书的苗子,要么我不上了,我去码头找份活计,家里好歹也能添个进项。”
大壮的脊背绷的笔直,他是长兄,按理说,该他退学供弟弟们继续读书……
可是,他五年苦读,明年开春就能下场,眼看着临门一脚,他不甘心。
梁青娥见仨孙子一脸的愁眉苦脸,开口道:“咱家虽没有大钱,但眼下也论不到要你们退学的份上,且别说这些,黄童生有说为啥涨束修吗。”
大壮声音有些沉闷:”黄童生说下半个学年正好在秋冬天,这六钱银子是添置炭火的使费,省得咱们冬日写字,生了冻疮。”
“他倒是一心为学生着想。”梁青娥忍不住冷笑
三壮小些,听不出阿奶是在讽刺黄童生,忙开口道:“他才没这么好心,他新纳的那婆娘十分臭美,整日的挑拣吃穿,黄夫子不喜,说他只管一日三餐,想吃好的喝好的自己挣去,黄童生就把主意打到束修费上来了。”
说完,三壮重重叹一口气,一脸的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