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你也吃。”
孙婆子脸上泛起满足的笑,孙女心疼她呢。
她接过粥碗,擦了擦聪聪汗湿的小脸,温声道:“阿奶不饿,这粥啊,留着给咱们聪聪吃。”
“我不吃,这是阿奶的饭,就是留到明儿,我也不吃。”
孙婆子一怔,看着孙女低落倔强的神色,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嫂子有福气,聪聪可真孝顺。”梁青娥信步走了过来,摸了摸聪聪的头发,笑着夸赞一句。
“二阿奶。”聪聪忙叫人,消瘦的小脸上一派认真:“二阿奶,这碗粥本来就是阿奶的,阿奶吃自己的饭,怎么能说是我孝顺呢。”
说着,她垂下头,声音有些沉闷:“我一点都不孝顺,家里有啥好的都紧着我,爹和阿奶都很辛苦,却连一碗米粥都舍不得喝。”
梁青娥就看到有眼泪从小姑娘眼眶涌出,大滴大滴滚落出脸庞。
看见孙女落泪,孙婆子立马慌了,把粥碗往梁青娥手里一塞,就去哄孩子。
聪聪是个安静的小姑娘,就是流泪,也是无声无息的。
不要说孙婆子看着心疼,就是梁青娥这个外人,瞧着都不是滋味。
“聪聪,你这是怎么了,是热着了,还是渴了。”
孙婆子急的满头大汗,又是摸聪聪的脑袋瓜,又是探聪聪的后背心。
奈何小姑娘一直不给回应,只一个劲默默流泪。
梁青娥见聪聪一直盯着自个手里的碗,隐约猜出了些端倪。
她把粥碗递还给孙婆子,试探道:“聪聪怕是心疼你不吃饭呢。”
果然,梁青娥话音刚落,小姑娘模样更加委屈,呜呜呜低声啜泣起来。
孙婆子端着碗,看着眼圈红红的孙女,心里一时又酸又软。
她端起碗,二话不说把粥都吃进肚子里。
果然,看见空碗的那一刻,小姑娘紧绷的背脊,才略略放松下来。
看着小姑娘一脸的无精打采,梁青娥想了想,冲孙婆子道:“嫂子,你疼聪聪,岂不知聪聪更心疼你呢……
你这有啥好东西都紧着孩子吃原没错,但咱聪聪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天天一吃饭,她碗里都是精细粮食,却要瞅着阿奶亲爹吃粗粮,你这不是存心让孩子难受吗。”
聪聪还很小时,亲娘就走了,这些年全靠孙婆子这个阿奶把她抚养长大。
小姑娘性格脆弱纯良,孙婆子毫无疑问极疼爱这个孙女。
只是,当这份沉甸甸、毫无保留,宁肯自己饿肚子也要给孙女吃好喝好的爱,显然让这小女娃背上沉重的自责歉疚。
这…这…
听完梁青娥的话,孙婆子一时有些愣怔,脑海里一直忽略的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
似乎回回吃饭,孙女都很不开怀,她一直以为是孩子内向,或者想念亲娘的缘故。
原来,竟是她的错吗。
她的满腔疼爱,让聪聪觉得不安乐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得一些人的注意,赵时运婆娘听见,跟着叹一口气。
朗声道:“伯娘往后可莫要如此了,家里有啥好吃的,大家一起分着吃多香,好在咱聪聪是个孝顺的孩子,这要是碰上那没心肝的娃,你老这样养孩子,只怕以后有的遭罪了。”
孙婆子没搭理赵时运婆娘,她揽住小孙女,认真问道:“聪聪,你告诉阿奶,你天天不欢喜,是因为阿奶啥好吃的都给你吃吗。”
聪聪点点头,又摇摇头,好一会儿后,她方轻声道:“阿奶心疼我,把好东西都留给我,我很开心,但我想和阿奶还有爹一起吃,一起吃才开心。”
说到最后,小姑娘声音有些发颤:“我,我不想吃独食,吃独食很难受。”
“好好,往后有啥好吃的,咱们奶仨一起吃。”孙婆子抱住孙女,老泪纵横。
旁边人看见,纷纷出言劝解。
梁青娥跟着打趣劝解两句,看一眼簸箩里晾的蒸米,看了看日头的方向,抬脚就回了院子。
院里,林老虎和陈秋莲正把晾凉的蒸米,放进一个个清洗干净的陶盆里。
秦兰花坐在树荫下,面前一张小桌,她正在奋力捣酒曲。
今儿要酿五百斤酒糟,光是酒曲就要捣一百个。
这一百个酒曲还得捣成极碎的粉末状,她这会儿捣了一多半,累的膀子都是酸痛的。
往常做酒糟,捣酒曲的活计都是六壮来,偏婆婆说孩子多了绊脚,把人赶出去不说,还非得让她上。
秦兰花咚咚咚挥动捣杵,看着一旁簸箕里还余三十来颗酒曲,揉揉酸胀的胳膊,顿生不忿。
“胳膊痛?”梁青娥停在秦兰花面前,问道。
秦兰花手一顿,因不晓得婆婆这话是啥意思,
迟疑着没敢立刻吱声。
“那就是不痛了。”梁青娥看一眼海碗里盛的酒曲粉末,继续道:“既胳膊不痛,就动作快些,一会儿还得掺拌酒曲呢。”
“痛痛,娘我胳膊痛的很……”
听到还要掺拌酒曲,秦兰花一时想到婆婆的高要求,顿时面色大变,忙不迭捂着胳膊嚷痛。
哪知梁青娥这回十分好说话,她眼睛往秦兰花胳膊上扫一眼,直接道:“老婆子不是那为难人的恶婆婆,既胳膊痛,就把六壮和乐宝喊回来,让他俩帮忙干活。”
“好嘞娘,我现在就去。”
秦兰花生怕婆婆反悔,捣杵一丢,一溜烟就跑了。
不一会儿,她便领着满手草汁的乐宝和六壮回来了。
梁青娥先让俩孩子去洗手,又让二人各饮了一碗凉草茶,把六壮往小石臼旁一按,捣杵塞他手里,交代他把余下的酒曲捣成粉末。
六壮握紧捣杵,咚咚咚就开始捣起来,浑身干劲满满。
“你去外面看着场子,把晾好的蒸米搬进院里。”
梁青娥打发走秦兰花,端起盛酒曲粉末的海碗,一手牵着乐宝,走到橘树下装着蒸米的一个个陶盆前。
开口道:“来,乐宝,学着阿奶,每个陶盆里洒上三撮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