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谨像是没听见似的,迟迟没有回答。
正是这种沉默让裴诗景分外慌乱,她小声喊道:“哥哥?”
裴怀谨终于开了金口:“小景,你又为何帮我?”
裴诗景咬了下唇:“我……”
她早已偷听到他的身世,他不是她的亲兄长,所以她便任由自己的喜欢持续发酵,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以至于在裴怀谨求她帮忙,把温嘉月带到他面前时,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可是她不敢说实话,现在还未捅破那层窗户纸,无论如何,哥哥依然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她怕他知道她的喜欢之后,将她抛下。
思忖许久,她终于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听哥哥的话,想陪着哥哥。”
“不必瞒我,”裴怀谨望着她,温声道,“你为何会帮我,我便为何将月儿带出来,我们一样。”
裴诗景攥紧了手指,被他轻易知晓秘密的心情转瞬便被“月儿”两个字代替。
她愕然地重复:“月儿?”
裴怀谨望向依然酣睡的温嘉月,神色柔和。
“我与她自幼便相识了,她出生时,我还抱过她,小小的、软软的一个。后来,我十岁搬家,那时她才七岁,她说她以后要嫁给我,我记了很久很久。”
裴诗景紧紧抿着唇:“可是那是儿时戏言,不作数的,沈夫人肯定已经忘……”
“不许叫沈夫人,”裴怀谨忽的打断她的话,“她已经离京,不再是沈家妇,你便唤她月儿姐姐吧。”
他再次看向温嘉月,声音更加轻柔:“总有一日,会改成嫂嫂。”
裴诗景的逆反劲上来,绷着脸开口:“可是哥哥,她和沈大人还有一个女儿,她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你的。”
裴怀谨闻言却并未生气,温声道:“青梅竹马的情意,你自然是不会懂的,她和沈弗寒才认识两年而已,而我和月儿,却有七年。”
他畅想道:“一年捂不热她的心,还有两年、十年、二十年,总有一日,她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裴诗景觉得他疯了,青梅竹马七年又如何,怎么能比得上同床共枕的夫妻?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已经做了两年的夫妻,还有个孩子,显然感情甚笃。
但是见哥哥这副根本听不下去任何劝阻的疯狂模样,她只好闭嘴。
她怕她开口之后,哥哥会将她丢出去。
而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疯狂的人,循规蹈矩十五年,一朝抛弃锦衣玉食的生活,抛弃尊贵的出身,跟着哥哥浪迹天涯。
后悔吗?
只要能和哥哥日日相伴,她一点都不后悔。
彼此陷入沉默。
温嘉月已经醒了,见他们不说话了,担心他们知晓她醒了,赶紧调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
方才她是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的,见状况不对,闭着眼睛偷听了大半,心中五味杂陈。
裴诗景喜欢裴怀谨,而裴怀谨喜欢她?
听起来,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世,有一个人不是齐国公亲生的,不然便过于惊世骇俗了。
还有,裴怀谨喜欢她……
自从她七岁之后,她和裴怀谨便没有再见过面了,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而她竟一点都没看出来,重逢之后一心把他当成哥哥对待。
一想到裴怀谨对她一个已经成亲的妇人有不可言说的心思,还不由分说地将她绑了,温嘉月便觉得害怕。
印象里温润清朗的蜻蜓哥哥,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温嘉月正胡思乱想着,忽的听裴诗景开口:“哥哥,你会造反吗?”
温嘉月闻言怔了下,待回过神时,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造反?
裴怀谨神色平静地回道:“不会。”
裴诗景愣了下,着急道:“可你身上流着先帝的血,你这么厉害,比现在的皇上不知强了多少倍,这个皇位就该你来坐!”
没等裴怀谨回答,赶马的车夫扬声道:“主子,六小姐说的对,咱们现在兵马都有,为何不大干一场?”
“梁叔,你不明白,”裴怀谨依然平和,“我早已知晓我没有胜算。”
他倾尽全力将温嘉月带出京城,便是他放手一搏的最后一件事。
比起遥不可及的皇位,不如将触手可及的月亮揽入怀中。
他曾选择过皇位,但是结果却是惨死在沈弗寒的剑下。
所以,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弗寒对月儿并不好,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有目共睹。
所以,以后由他来捂热月儿的心。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梁叔恨声道,“筹谋十余年,难道就这样算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裴怀谨正色道,“但是活着更重要,梁叔,不必再劝我。”
梁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自然听您的,只是兄弟们……”
“我会找合适的机会与他们解释。”
梁叔似是被他说服了,不再开口,挥起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温嘉月死死攥住手指,拼命抑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
裴怀谨竟是皇子?
可是先帝的儿子都长在宫里,并未听说有人失踪过,难道他是私生子?
可是既然是皇家血脉,也该接回宫里才是。
心绪繁杂间,温嘉月忽的回过神。
现在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怎么回到京城,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割舍不下女儿,昭昭还那么小,她还没将她抚养成人。
沈弗寒正生着病,现在肯定已经知道她失踪了吧?
他一直误会她和裴怀谨有私情,会觉得她是主动离开的吗?
温嘉月有些黯然,他会这样想吗?
唯独有一件事,她无比确定——不管沈弗寒是否这样想,他一定会来找她,当面问上一问。
只是有长公主的事绊住脚,也不知道他会分出几个侍卫来寻她。
而她见到他的那日,会是一个月后,还是一年,乃至十年后?
温嘉月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
马车带着她驶向未知的方向,离长安越来越远。
颠簸着,一如她摇晃不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