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慕容英眼波微澜,景深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你不是我的对手,更该明白,此举是在破坏齐梁联盟。”
他静立原地,目光如炬,“你预备如何向楚令仪交代?”
“联盟?”慕容英低笑出声,带着几分痴狂,“毁了又如何?”
他抬起手,真气在掌心凝聚。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联盟,更非倭寇——”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形暴起,掌风直取景深面门。
景深早有防备,他不躲不闪,抬手迎上前去。
手掌相接,真气碰撞,激起一圈气浪。
刹那间,药材架轰然倒塌,漫天木屑与药材粉末在气劲中翻卷如雪。
劲风呼啸,清清不得不抬手遮面,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
慕容英踉跄后退,唇边又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内伤不轻。
可更令他难堪的,是他竟连江景深一招都不能敌。
难道他当真无一处及得上他吗?
“别打了,你放过他吧!”清清冲到两人之间,拦在景深面前。
慕容英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却听她道:“就当是,报答这些年他对我的照顾。”
景深垂眸看着挡在身前的少女,掌上内息缓缓散去。
“若没有你,我或许早已不知沦落何处。”清清转身望向慕容英,眼中唯有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澄澈:“从前我不懂什么是情爱,只觉得你待我好,我便该喜欢你。”
“可遇到他之后,我......”
说到此处,她视线不自觉地往景深身上飘了一瞬,又迅速收回。
“我总是忍不住把所有心事都说给他听,见他笑了,我就开心;见他受伤,我比自己受伤还疼。他靠近我,我从来不会不自在......”
她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这些感觉,我对旁人从未有过。”
慕容英唇色尽失,手背青筋如虬龙盘踞。
“慢慢地,我就知道了。”清清看了眼景深,又转向慕容英,轻声道:“我不喜欢别人。”
景深凝视着清清坚定的侧脸,心头蓦地一颤。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初次表明心意的客栈,看见那个站在母亲面前,纤弱却执拗的少女。
那时她也是这样,在父母面前小声承认,自己不喜欢别人。
“我不想让你难过,可我不能错下去了。”
清清叹息一声,拉住景深衣袖,“我们走罢。”
慕容英挡在她面前,染血的衣袖在风中翻飞。
“今日即便我死,你也休想跟他走。”
景深眸色转冷,正要动作,却被清清按住手腕。
她望向慕容英,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远行的故人,既有难过,又带着决然。
“你忘了自己蛰伏十数年,为的是什么吗?”
这句话如淬毒的箭矢,无声地贯穿了慕容英的胸膛。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面上血色尽褪。
这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秘密,是他辗转难眠时只愿与她分享的心事。如今从她口中说出,却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刺得他鲜血淋漓。
可他又比谁都清楚,她不是在伤他,而是在提醒他面对那段永远无法逃避的仇恨。
见慕容英怔住,清清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再未回头。
她裙角沾上的药渣落在他脚边,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闻着空气中刺五加清冽的气息,慕容英眼前浮现出幼时的画面。
父亲握着他的小手,教他比划木剑招式。母亲在一旁刺绣,时不时抬头冲他们温柔一笑。姐姐更是连连拍手叫好,拿着帕子冲来为他和爹擦拭汗珠。
可这温馨的画面倏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火光与凄厉惨叫。
姐姐死死攥着他,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忘记侯府的一切!好好活下去!”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字字如刀刻在他心上。
要他忘?
可他怎么能忘,又怎么敢忘!
慕容英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抹惨笑。为了复仇,他舍弃了童年,舍弃了快乐,舍弃了太多太多......
夜风呜咽,那砂砾般阴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结联盟,攻大梁......”
景深带着清清一路疾行,心中欢喜难抑,脚步都不由轻快了几分。
穿过山林小道,大梁军营的灯火已遥遥在望。他忍不住去拉清清的手,想同她说些体己话。
“清清,我们终于可以......”
清清却后退一步,避开了触碰。
景深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笑意渐渐凝固。
“我......”清清攥紧衣袖,迟疑片刻开口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弄清楚蛊虫的事,好找到救人的法子。”
她不敢看景深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动摇。
百草集上的诗句,他口中的“妻子”,还有那些模糊不清的往事,每一件都让她心乱如麻。
景深下颚线条绷得极紧,连带着脖颈处青筋都微微凸起。
“你是不是气我没有早些告诉你真相?”
他声音发紧,藏着几不可察的轻颤。
“那时我刚知道你失了记忆,又在大齐军营......我怕贸然相认,会让你心生抗拒。”
清清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睫。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将表情遮掩得晦暗不明。
“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营火上。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下必须尽快找出解蛊的办法。至于其他,我现在不愿多想。”
景深喉头滚动,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几转。他想告诉她,他们已经错失了太多时间,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不想再分开。
可对上清清倔强的眼神,那些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好。”他最终只说出这一个字。
月光下,他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却又藏着说不尽的落寞。
“我永远都会尊重你的心意。”
至少,她还在身边。
至少,他能时时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