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掠过山脊,当众人踏入那片猩红如血的枫树林时,连见多识广的赫克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漫山遍野的枫树舒展着枝桠,每一片枫叶都像是被晚霞浸染,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片山谷却仿佛凝固在深秋,火红的枫叶层层叠叠,将天空都映成了暗红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壮美。
赫克托轻抚过一片枫叶,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这片红色的海洋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就在这里停留两日吧。” 他转身对众人说道,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格罗姆,是时候让你真正领悟破山剑法的最终奥义‘千岳破’了。”
这些日子以来,格罗姆在赫克托的指导下,对破山剑法已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在施展 “千岳破” 时,却始终不得要领。他总是习惯性地留着力气,即便在兽人的狂化状态下,也无法将这一招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赫克托深知,这最后一式不仅是力量的爆发,更是意志的淬炼,只有毫无保留、一往无前,才能真正展现出破山剑法的精髓。而如今,这片充满神秘气息的枫树林,或许就是格罗姆突破的契机。
苏一站在一旁,望着赫克托略显疲惫却又执着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赫克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剑意的溃散如同无法阻挡的潮水,正一点点吞噬着这位老剑圣的生命。此次分别后,他将带着格罗姆前往阿尔图斯帝国的极北之地,踏上复国之路。而赫克托则会带着森回到圣山学院,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森却没有感受到这一切,以为赫克托老师太疲惫了,也觉得在这里休整两日更好。
两日后,暮春的枫林在晨雾中翻涌着暗红色的浪涛,赫克托倚着布满青苔的枫王树干,破损的银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早已凝结成紫黑色的痂。他望着远处正在对练的森和格罗姆,少年们的剑招带起的气劲震落满地红叶,如一场永不停歇的漫天飞雨,煞是好看。
这两日格罗姆在“破山剑”法上并没有取得显着的进步,“千岳破”的施展与赫克托这百来十年的琢磨相差甚远。赫克托觉得有些失落,赫克托觉得自己一两年内将会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森,苏一。\" 老剑圣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摩擦,\"翻出这片山谷,东边山谷的灰伞菇最适合炖汤,去多采些回来。\" 他刻意用平淡的语气掩饰着刚才的临时起意,看着两个年轻人应了声远去,远去的话语声渐渐被枫林的低语吞没。
格罗姆将断剑插在地上,灰白色的皮肤在晨雾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右臂缠绕的符文锁链突然发出蜂鸣,每一道刻痕都渗出淡金色的光。赫克托的瞳孔微微收缩 —— 自从赫克托一年多前第一次见到兽人格罗姆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格罗姆右臂符文锁链下压抑的巨大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即将喷发。收格罗姆为徒弟以来,问起格罗姆才得知格罗姆右臂上封印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有可能来源于上古已经陨落大力神的神格。
传说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被战神阿瑞斯斩杀于死尽之地,但是多年前格罗姆在无尽森林极深处的“碎骨峡谷”徒手撕裂地龙时触发上古祭坛,被封印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残魂选中;获得“擎天者印记”的神格,右臂上的红色符文,力量暴涨但无法精细控制;因兽人部落大祭司受到黑暗主神的明示,要将格罗姆祭献给黑暗主神,格罗姆击杀看守其的兽人,背负背叛者污名逃亡到阿尔图斯帝国的北方,也是整个大陆的极北之地。这右臂符文锁链上正是格罗姆被兽人所擒后,兽人部落大祭司打造用来封印格罗姆的力量。
\"再试一次。\" 赫克托拄着木剑站起身,银发在风中凌乱如霜,\"用狂化状态,尝试使出真正的千岳破。\"
兽人格罗姆的左眼熔金色灼伤处泛起诡异的光,他低吼一声,周身泛起猩红的斗气。断剑挥出时带起尖锐的音爆,一道丈许长的金色剑气斩向远处的山崖。然而当剑气触及岩壁,斩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碎石簌簌落下。
\"不够!\" 赫克托的木剑突然点向格罗姆面门,森然剑意将兽人的断剑荡开,\"你在恐惧什么?是这力量,还是害怕伤到我?\" 老剑圣的声音突然拔高,震落枝头的枫叶,\"解开锁链!让我看看力神残格的真正威力!\"
格罗姆猛地捂住右臂,锁链发出尖锐的嘶鸣。他的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不行... 大祭司说过,这股力量会吞噬理智!\" 他的瞳孔在狂化状态下几乎变成竖线,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与体内力量剧烈抗衡。
赫克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黑血滴落在枫叶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他却笑着抹去嘴角血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今日我必须见到最终的千岳破\" 他的剑意如潮水般涌出,将周围枫叶卷成锋利的旋刃,\"来吧,你成为我的徒弟,我从未给你喂过招,今日你我尝试对战一场,你必须使出破山剑的最终奥义!\"
话音未落,木剑已化作青影刺向格罗姆咽喉。兽人大吼一声,断剑横斩,却被赫克托以巧劲卸去力道,剑锋一转,点在他胸口。格罗姆踉跄后退,胸前的兽皮甲被划出一道血痕。
\"再来!\" 赫克托的攻势如狂风骤雨,看似轻柔的剑招却暗含千钧之力。每一次碰撞,格罗姆都能感觉到对方剑意中透出的虚弱,但老剑圣的经验和技巧却让他完全无法招架。七次被击倒在地,兽人的嘴角溢出鲜血,眼中却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斗志。
“来吧,使出千岳破!”赫克托喝道。
\"千岳破 ——!\" 格罗姆怒吼着跃起,断剑高举过头,金色斗气在他周身凝聚成山岳般的虚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赫克托眼中精光一闪,一道无形剑气如毒蛇出洞,精准地斩向格罗姆右臂的符文锁链。
\"轰!\" 锁链崩断的瞬间,整个枫林剧烈震颤。格罗姆的身体开始膨胀,灰白色皮肤下青筋暴起,如盘踞的巨蟒。他的断剑爆发出万丈金光,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金色剑气朝着赫克托斩落,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声。
赫克托望着那道蕴含毁天灭地之力的剑气,突然仰头大笑。他周身的青风色剑意疯狂流转,在身前凝聚成一道波纹状的屏障:\"好!好!这才是我毕生所求的千岳破!看招 —— 岚翼折岳!\"
两股力量相撞的刹那,整个枫林被耀眼的光芒吞没。苏一在半里之外看到这刺目的强光,心中猛地一沉。他想起今早赫克托异常平静的眼神,想起老人最近越发频繁的咳血,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朝着光芒爆发处狂奔而去。
而不远处,森还在低头分辨哪些蘑菇是无毒的,苏一起身往回跑去,森还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森听到了巨大声响,来源于老师赫克托那个方向,森也连忙朝着赫克托的方向往回跑。
在能量风暴的中心,赫克托的银甲寸寸碎裂,鲜血顺着银发滴落。但他的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看着格罗姆在力量宣泄后跪倒在地。兽人的断剑深深插入地面,周围百米内的枫树全部化作齑粉,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
\"记住...\" 赫克托释然的坐在地上,对着赫克托道,\"真正的力量不是蛮力,而是收放自如的掌控……千岳破看似视死如归的一击,其实还是留有余地的。\"
此时的格罗姆仍在剧烈喘息,他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右臂 —— 那里不再有束缚的锁链,取而代之的是流动的金色纹路,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他终于明白,大祭司封印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他对这股力量的恐惧。而现在,他的体内涌动着足以移山填海的神力,却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听到赫克托虚弱的交代,格罗姆握着断剑的手猛地一颤,眼神呆滞地望着气息渐弱的老师,仿佛还未从方才震撼的对决中回过神来。林间的风卷着枫叶掠过他的耳畔,直到赫克托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他才如梦初醒,“当啷” 一声扔掉手中的断剑,粗粝的脚掌重重踏碎满地红叶,带起一阵细碎的尘土,急切地朝着赫克托扑了过去。兽人的眼眶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赫克托染血的衣襟上:“老师!你没有事吧?”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恐惧。
赫克托倚靠着残破的枫王树干,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破损的银甲下渗出的血已将周围的枫叶染成暗红:“没什么事,只不过要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了。” 说话间,他的剑意溃散愈发明显,星星点点的金芒从体内不断散出,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空气中轻轻闪烁,而后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
格罗姆看着那不断消散的剑意,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整个人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尖锐的石块上也浑然不觉:“老师是我杀了你吗,我对不住你!” 他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额头抵在赫克托的膝盖上,泪水混着鼻涕不断流下,将老人的衣料浸湿大片。
赫克托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格罗姆带有伤疤的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孩子,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
此时,苏一终于赶到,只看到赫克托倚着残破的枫王,银发在风中轻轻摇曳。老剑圣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明亮,望着天空中消散的金光,喃喃道:\"原来... 这就是超阶之上的力量啊...\" 话音未落,便双眼一闭,昏迷了过去。
苏一二话不说,迅速扯下自己的蓝宝石项链,将其紧紧握在手中。湛蓝色的光芒从项链中迸发而出,与他周身涌动的圣阶魔力交融。他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施展超阶治疗术 —— 大起死回生术。璀璨的治疗光雨瞬间笼罩赫克托,试图将那即将消散的生命之光重新凝聚。
这时,森也跑了回来,远远望见赫克托昏迷的模样,眼眶瞬间通红。他猛地加速,风驰电掣般几个闪身便扑倒在赫克托面前。森颤抖着伸手探向老师的鼻息,当感受到那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的气息,再看到赫克托那溃散的剑意,泪水夺眶而出:“老师,您怎么了,你不要吓阿森!” 少年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在寂静的枫林间回荡。
格罗姆满脸泪痕,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是我不好,是我杀了老师。” 他不断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自责与悔恨几乎将他淹没。
森含泪听完,目光死死盯着格罗姆,眼中的悲痛瞬间化作滔天的恨意。他二话不说,迅速卸下重剑 “鬼泣”,剑身上流转的弑神之力瞬间暴涨,对着格罗姆的胸口就是弑神剑术中的 “望神一击”,口中怒吼道:“既然你杀了老师,那么也你陪着老师去死!” 森此刻双眼通红,整个人如同被仇恨支配的修罗,完全失去了理智。
兽人格罗姆流着泪,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反而微微挺了挺胸膛,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对老师的愧疚。
苏一虽然全神贯注地施展治疗术,但余光始终留意着森和格罗姆的动向。忽见森暴起要杀格罗姆,他心中大惊,顾不上魔力的消耗,猛地一脚踹出,目标正是森的左腿。然而,森的攻击速度太快,尽管这一脚让森的身形微微偏移,但重剑 “扑哧” 一声,还是插进了格罗姆的胸口。好在苏一及时出手,让森的劲力偏了三分,否则这一剑足以要了格罗姆的性命。
森红着眼,从格罗姆身上抽出重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色的花。他又紧接着举起剑,准备削去格罗姆的脑袋。
格罗姆大口吐着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没有躲避,只是用满是歉意的眼神看向赫克托昏迷的方向。
苏一心中又急又怒,这次卯足了劲,一个重脚狠狠踹在森的背上,将他踹出好远,同时大声喝道:“你疯了!”
森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眼中的疯狂未减分毫,哭喊道:“我要他死!”
就在森又要提剑扑上去的时候,盘坐在那里的赫克托缓缓醒了过来,他气若游丝地轻轻呼道:“森,你过来…… 不怪他……” 声音虽轻,却让在场的众人都身形一滞。
森呆愣了一瞬,随即扔了重剑,跌跌撞撞地扑到赫克托面前,紧紧握住老人的手:“老师,你怎么样?”
格罗姆也吐着鲜血,艰难地朝着赫克托爬去,每挪动一步,身后就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苏一见状,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赶忙朝着格罗姆施展大起死回生术。连续施展超阶治疗术,让苏一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双腿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但他不愿放弃,谁对苏一来说都很重要,他都不愿放弃。赫克托勉力抬起手,想要触碰森颤抖的肩膀,却无力地垂落:“森,不是格罗姆的错,我原本就伤了底蕴,剑意一直在溃散……”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森慌忙握住那只逐渐冰冷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师父,你不要说话,我们回圣山,圣山有无数的牧师,有院长,实在不行,我们去求知央大神父,师父,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少年的声音从急切转为崩溃,到最后泣不成声,泪水大颗大颗砸在赫克托染血的衣襟上。
老剑圣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喉间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森的手背:“别傻了,孩子,师父的身体师父知道,剑圣就是剑意的集合,当剑意溃散时神明也无法将我救回……” 话音未落,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再度陷入昏迷。
“老师,你醒醒!” 森将赫克托紧紧搂在怀里,身体不住地颤抖,少年凄厉的哭喊震得林间飞鸟惊起。已经挣扎着爬过来的格罗姆瘫坐在旁,双手扣住泥土和枯叶,泪水混着血水不断滴落:“老师……”
森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格罗姆和苏一,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你们走…… 我不想看到你们…… 我要我的老师!” 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愤怒,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苏一的治疗光束微微颤抖,他看着森因悲痛而扭曲的脸,喉咙像被堵住般发不出声音。格罗姆艰难地撑起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咳出一口鲜血。
森单手狠狠一挥,血液中潜藏的空间力量被彻底唤醒。空气泛起诡异的波纹,远处的重剑 “鬼泣” 撕裂空间,瞬间出现在他手中。剑身上弑神之力疯狂涌动,他用剑尖指着两人,嘶吼道:“你们走还是不走?”
苏一看着森眼中几近疯狂的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伸手拽住摇摇欲坠的格罗姆,一步一步朝后退去。每退一步,他都感觉像是在割裂自己的心,身后是昏迷不醒的恩师,眼前是失去理智的挚友,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