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临湾村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
温衍殊站在村外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他手中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开合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却锐利地投向山下那片黑暗中隐约轮廓的破败院落。
他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但知道那四个人留了下来。
这不在他最初的预料之中。
温衿怀的反应,比他想的更快,也更沉得住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温衍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嘴角勾起一丝预料之中的弧度,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立刻说话。
“看来,你的小侄子,比你以为的更有耐心。”
电话那头,伊萨辛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依旧带着她那特有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稳语调,但细听之下,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温衍殊轻笑一声,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伊萨辛小姐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
“彼此彼此。”伊萨辛淡淡道,“你故意引他们找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看这场母女相认的苦情戏吗?怎么,现在戏码没有按照你的剧本走,失望了?”
“失望?”温衍殊重复着这个词,语气玩味,“谈不上,只是觉得更有趣了,我那位侄媳妇比我想象的,更能忍。”
“她不是能忍。”伊萨辛的声音冷了几分,“她是不敢认。”
温衍殊挑眉:“哦?这话怎么说?难道她真的不是苏婉?”
他故意问道。
“她是苏婉。”伊萨辛肯定地说,随即话锋一转,“但她身上背负的东西,让她永远不可能,也不敢认姜眠。”
温衍殊来了兴趣,收起打火机,身体微微站直:“背负什么?她一个弱女子,能背负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伊萨辛在斟酌用词,或者是在欣赏温衍殊被勾起好奇心的过程。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揭示秘密的缓慢:“你以为当年的车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温衍殊眼神一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场带走姜眠父亲的性命,也让苏婉死去的车祸,是有人精心设计的。”伊萨辛的语气平静,却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苏婉命大,被人救了,救她的人,姓孟,一位中法混血的先生,他救了苏婉,却也把她变成了复仇的工具。”
“工具?”
温衍殊皱起眉头,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隐藏在更深处的漩涡。
“没错,孟先生帮她复仇,条件是,她改名换姓,成为楚渺,替他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伊萨辛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的手上,早就沾了洗不干净的东西,你觉得这样一个身负罪孽,满手血腥的女人,敢去认她那干干净净,如今又嫁入温家的女儿吗?”
温衍殊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个消息,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以为苏婉只是单纯地隐姓埋名,或许是为了躲避什么仇家,却没想到背后牵扯如此之深,甚至涉及人命。
“她后来想脱身,想回到姜眠身边,哪怕只是以楚渺的身份默默看着。”伊萨辛继续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可惜,孟先生不答应,他把她关了起来,关在巴黎郊区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疗养院里,她为了逃出来,可是做了一件相当决绝的事情呢。”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欣赏温衍殊的反应。
“她做了什么?”温衍殊追问,声音有些发紧。
“她放了一把火。”伊萨辛轻描淡写地说,“火烧了整个疗养院,里面的人,几乎没能全跑出来。”
温衍殊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纵火,伤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恩怨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苏婉,或者说楚渺,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是怎样的绝望和疯狂。
她也确实因此彻底无法回头了。
“自那以后,她就很清楚,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做姜眠的母亲了。”伊萨辛总结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一个身上可能背着多条人命的杀人犯,怎么配站在光芒万丈的温太太身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得远远的,或者借助更强的力量,在暗处确保她女儿的安全。”
“所以,她投靠了你父亲,佐伊先生。”温衍殊终于将线索串联了起来,语气复杂。
“准确地说,她现在是我的人。”伊萨辛纠正道,“我父亲不过问这些小事,温衍殊,现在你明白了?楚渺绝不会认姜眠,除非她不怕把自己的罪孽和麻烦,带给她的宝贝女儿,你利用她来离间温衿怀和姜眠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温衍殊站在山坡上,久久没有说话。
电话早已挂断,伊萨辛最后那句带着胜利者姿态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他看向山下那片黑暗,目光深沉。
事情的确变得比他预想的更复杂了。
苏婉的过去像一团浓重的黑影,不仅笼罩着她自己,也可能将所有人都拖入更深的泥沼。
温衍殊的嘴角,慢慢重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