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并没有开回镇上的酒店。
在离开楚渺的院子一段距离后,温衿怀让司机在临湾村口一处相对开阔,能远远望见那处院落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内气氛压抑。
姜眠不再哭了,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眼睛红肿,一言不发。
顾越昭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直搓手。
贺祁看了看温衿怀,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姜眠,开口道:“现在怎么办?回镇上?”
温衿怀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那栋孤零零的旧屋上,闻言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姜眠,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们不能就这么走。”
姜眠猛地转过头,灰暗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否认得太快,太刻意。”温衿怀分析道,眼神冷静,“而且,她不敢看眠眠的眼睛,如果真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不会有那种反应。”
“对,我也觉得!”顾越昭立刻附和,“那老太太肯定有问题,哪有那么巧,长得像,名字又对得上,还偏偏住在这个鬼地方?”
贺祁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留下来?”
“嗯。”温衿怀点头,“但不是以认亲的身份,她抗拒这个,我们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姜眠哑着嗓子问。
“就当是路过这里,觉得环境清静,想借住几天的游客。”温衿怀看着姜眠,“我们不提苏婉,不提画像,只当她是民宿的老板,楚渺女士。”
姜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是以退为进,用陪伴和观察来代替直接的逼迫。
她看着温衿怀沉稳的眼神,慌乱的心仿佛找到了锚点,慢慢安定下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
“这个法子好!”顾越昭一拍手,“先住下来,慢慢磨,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贺祁也表示同意:“我去跟她说,谈借宿和费用,这样最自然。”
计议已定,贺祁独自下车,再次走向那栋院子。
温衿怀和顾越昭留在车上陪着姜眠。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贺祁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谈妥了,开始她不同意,很坚决,说这里不是开店的地方,让我们走,我坚持说喜欢这里的安静,愿意付三倍的住宿费,而且保证不打扰她,只借个地方落脚,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让我们住西边那间空着的厢房,条件很差。”
能住下来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四人下了车,拿上简单的行李,再次走进了那个破败的院子。
楚渺依旧在院子里,看到他们去而复返,尤其是看到姜眠时,她的眼神复杂地闪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指了指西边一间看起来比正屋更显简陋的屋子。
“就是那里,自己收拾,厨房你们可以用,食材自己解决。”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们,拿起墙角的锄头,走到院子角落一小块菜地里,开始沉默地除草。
西厢房果然条件艰苦。
土坯墙,窗户很小,光线昏暗,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两把椅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灰尘的气息。
顾越昭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这怎么住人啊…”
姜眠却挽起袖子,眼神坚定:“收拾一下就能住。”
她不想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温衿怀没说话,直接动手开始搬动床板,检查是否牢固。
贺祁则去找水桶和抹布,准备打扫。
四个人默契地忙碌起来。
温衿怀和贺祁负责修理摇晃的桌腿和清理屋顶角落的蛛网,姜眠和顾越昭则用找来的旧床单铺床,擦拭桌椅上的灰尘。
他们的动静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院子里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楚渺在菜地里,始终背对着他们,锄头落地的声音规律而沉重,仿佛在极力隔绝身后的世界。
收拾得差不多了,贺祁看了看时间,提出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点食物和日用品。
温衿怀让他和顾越昭一起去,多买些,自己也跟着出去,在院子周围转了转,看似随意,实则是在观察地形和环境。
姜眠留在院子里,她看着楚渺佝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拿起墙角另一把闲置的,生锈的锄头,走到菜地另一头,学着楚渺的样子,开始清理杂草。
她的动作很笨拙,甚至差点锄到菜苗。
楚渺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姜眠。
目光相触的瞬间,姜眠的心脏猛地一跳,但楚渺很快又低下了头,什么都没说,只是锄地的动作似乎更快了些。
傍晚,贺祁和顾越昭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不仅有食物,还有一些新的被褥,简单的厨具和灯泡。
温衿怀也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根合适的木料,开始加固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
晚餐是顾越昭主厨,姜眠打下手,用买来的米和蔬菜做了简单的饭菜。
饭菜做好后,姜眠盛了满满一碗,走到依旧坐在菜地边休息的楚渺面前,轻声说。
“楚阿姨,吃饭了。”
楚渺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饭菜,又看看姜眠带着些许油污和汗水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没有和他们同桌吃饭,而是端着碗,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正屋,关上了门。
虽然依旧被隔绝在外,但姜眠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却不像下午那么绝望了。
至少,她接过了饭碗,至少,他们留下来了。
夜色降临,贺祁换上了新的灯泡,昏暗的厢房终于有了亮光。
四个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条件简陋,但彼此依靠着,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温衿怀握着姜眠的手,低声道:“别急,慢慢来。”
姜眠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楚渺正屋窗户里透出的、微弱而孤寂的灯光,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但她愿意等,愿意用这种方式,一点点靠近那个可能是她母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