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无人清扫,许多人挤在炭窑附近瑟瑟发抖。
罗锅爷爷当初教大家烧炭,无非是希望大家多一个省钱的办法,能力出众能做个卖炭的,那算是各凭本事。
絮儿没想到会有教学徒这一日,回去后一定要去爷爷那里说一说,让他知道自己出息了呢。
前来应选的,八成都是被逼无奈。
崔景手下尽是能人,这种堂而皇之抢饭碗的事,薛昌和另外两个帮手能让很多匠人心甘情愿,心眼子当真了得。
她不知另外那些人得到什么许诺,薛昌给她争取到一百亩开荒免税的资格,絮儿很难不动心啊。
只要崔景活着,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能一直拥有松县的掌控权,她的一百亩地就是牢牢握在手里的。
土窑烧炭其实效率并不高,可是絮儿不会建正经的炭窑,罗锅爷爷更没教过。她心里想着,薛昌叫来这些人,谁有七窍玲珑心,谁去花心思琢磨去吧。
可支配的人手多起来,炭窑这边开始有了鲜活气儿。而薛良也从这些流民口中听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消息,暖棚里逐渐开垦出菜畦。
面上看,松县好像自我疗伤见效一样,如果忽略城外的尘土飞扬,那百姓的日子还挺正常的。
孟长义扣下来招降的将军,致使这一支关山军围了县城。松县没甚好打的,但是孟长义作为关山军旧部,如此行为相当于老农撒出去种子,突然有一颗成精了。
价值上无所谓,面子上过不去啊。
他们双方还没来得及你来我往去谈判呢,崔景的靠山安排支援的人又把那些叫嚣的给圈了。
崔景带着孟长义和几个得力臂膀站在城门楼上看戏,手掌心里捧泥鳅,任凭他们怎么钻,结果都一样。
自从絮儿在孟长义房中过了一夜,他那些兄弟看絮儿,那都带着敬意和亲近。
这不是么,曹三德本性碎嘴,他就算上了战场也改不掉毛病。
孟长义带伤却一夜未归,这虎背熊腰的长舌头一天找絮儿八趟。一时说孟头儿伴着崔大人督战呢;一时又说城外来援军啦,戏耍伪关山呢;再不然就说孟头儿伤口疼得闹心,问絮儿的药是不是不够劲儿啊……
如此围在絮儿身侧嘀咕,絮儿即便没看见孟长义,对他的大事小情却了如指掌。
唐越冬带人回村后,是另一个叫李初一的中年汉子接替他做些沟通之事。
曹三德第九次来找絮儿,被李初一给拦住去路。
“三德,絮儿姑娘给你什么好处了?做耳报神呢?你是谁带出来的?”
曹三德瞪他一眼得意道:
“要你管。我找絮儿。”
“人家忙一天早睡下了,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曹三德这才悻悻说道:
“也是啊,那就明日再来。”
说罢转身离去,都没给李初一留个发挥余地。
“娘们儿一样,就知道四处传话,早晚联合几个兄弟蒙头打这个莽夫一顿。”
李初一是个外粗内秀的人。孟头儿很好,絮儿姑娘也很好,不管他们二人是何关系,李初一自会给他们该有的尊重。曹三德这么巴结絮儿,让他多少有些瞧不起。
絮儿累得话都不想多说,教人耗费心神,与身体上的劳累并不同。小囡靠在她肩膀上蹭着小脑袋,眨巴大眼睛眷恋地看着絮儿,让人心里软软的。
“唉……真是天赐的乖小孩。她怎么舍得呢……”
最后一句类似轻叹,还好小囡听不懂。
白日金细细帮忙照应孩子,让絮儿能全心全意忙自己的事。接连几日下来,城外惨叫哀嚎不断,但县城守卫却各个红光满面。
如此一来,再迟钝的人也该猜到,他们县应该是得了大股救兵的。至于战况究竟什么样,他们无权知道。
十日过后,城门大开。整齐划一的军甲声震撼着全县城的百姓。在众人欢呼中,那个叫周泰的将军送来大批粮食和布匹、药材、武器,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战后安定。
絮儿抱着小囡混在人群中,小姑娘带着兽皮帽子,小小一个欢快地挥舞拳头,在同样振奋的人海中并不显眼。
絮儿敬佩英雄,甚至可能这是她一生仅有一次,距离将军如此之近。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她就是想带过来让小囡瞧瞧热闹,好像这样就不会遗憾。
周泰只带了少部分人进城,送过东西后,还撤走一大半。黑压压地将士驻扎在小小县城周边,那一夜百姓无比心安,却又舍不得入睡。
崔景与周泰在房间中密谈两个时辰有余,之后便是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
血性男儿之间的惺惺相惜,似乎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
周泰赞赏孟长义等人的孤勇和大义。保卫松县或许守家占了主要,但对于周泰,尤其是崔景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面对周泰释放出的善意,有人甘愿入其麾下继续刀尖搏命征途,而孟长义,只想做个有靠山的普通农夫。松县壮丁,不愿离家者数十上百,倒是钱有聚集那帮子人,更多融入了周泰军中。
对接事务、交换信息、选人送物等等这些就耗了三日,这还得是周泰所带之兵素来雷厉风行,加上堪堪赶回的唐越冬辅助崔景这边整理安排。
周泰眼光毒辣,看上唐越冬这种周到沉稳不拖沓的性子,向崔景开口要人本以为是板上钉钉,没想到崔景一指孟长义,说那也是他义兄弟的人,管不着三个字就给打发了。
内忧外患皆除,崔景若是长了尾巴,估计是要向天而翘的。
关于唐越冬去留,孟长义自己也摸不准。絮儿觉得他留在松县也好,崔景赏识他,人又有本事,以后安稳康乐不难。
除他们之外,很多昔日同袍也是如此猜测。征战,是把脑袋挂裤腰上,不死也要伤。
在松县做个小官多好啊,有权又安稳。
出乎所有人意料,唐越冬竟然说他要回山里开荒。
絮儿听说之后,不可置信问了孟长义好几遍。
“唐大哥积雪吃多了吧?多屈才啊!”
孟长义酸不溜丢反问:
“你认为他屈才,那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