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意外。
干了那么多年烧窑工,周汝南手里从未出现过意外。
那一批烧制的瓷器中,有三个是红色的。
出窑时,他惊呆了。
那红色竟真的仿佛是血迹,顺着瓷瓶口蔓延而下,鲜艳欲滴。
自此之后,周汝南再没见过类似的意外。
初时,那次事件被周汝南当做了耻辱,这说明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这三个染了红的瓷瓶竟然十分受欢迎,有人争相收藏。
窑务官又让他接着制作这样的瓷瓶,可是他苦思冥想,仍然不知道这错误是从哪里来的。
拉坯出了问题?釉料出了问题?烧制火候不对?
总之,他无法再复刻这样的瓷器了。
窑务官大为恼火,另找了人来做总工。
后来的人百般尝试,也未能复刻。
时间久了,这件事情大家也渐渐淡忘了。
周汝南是这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之后他照旧又来做总工。
直到后来,他听说等到女婿接班做总工的时候,还碰到过一次这样的意外。
这次,整个窑炉的瓷器出窑的时候全都染上了红色。
新窑务官大为惊奇,命女婿找出原因,继续烧制这种瓷器。
遗憾的是,女婿也没有创造出这种瓷器。
想起来这件事情,周汝南似乎有些遗憾。
“我一辈子,烧窑无数,遇到的难题又不计其数,全都让我一一化解了,唯独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想通,你们要是不提起,我恐怕就要忘了。”
找不到原因,真金心有不甘,道:“不知道,您的女婿现在何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信步走来,向周汝南请安。
此人正是周汝南的女婿,周正龙。
他本不姓周,入赘后改了姓,入赘改姓虽然少见,但也合理。
周正龙和周汝南一样,都是窑场边的孩子,农户家庭,十分穷苦。
小时候,无父无母的他讨饭长大,后来周汝南看他可怜,让他进了窑场,后来又收做徒弟。
在周正龙心中,早把师父当作了父亲。
后来,他娶了师父的女儿,干脆直接改了姓。
再后来,他有了一些资财,便带着师父来到了京城定居下来。
真金随后问起血瓷的事情,周正龙疑惑了许久,恍然大悟道:“记起来了,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怎么记得了。其实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原因,大概是上天注定,无缘让我们烧制这样的瓷器吧。”
周正龙孝顺有加,一直贴身伺候在周汝南身边。
周汝南呵呵一笑,又道:“我也不想了,年纪大了,尘归尘土归土,想太多,走的时候总是负担。”
周正龙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又道:“老爹,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没有打探到原因,真金十分沮丧,之后他们便告辞了。
他和马步飞回了槐花巷,没成想,周正龙又追了上来。
周正龙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有几道菜。
“你是马巡使吧?”周正龙问道。
马步飞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你是个好人,你曾经救过我。”周正龙又道。
初到京城时,人生地不熟,他遭到了无赖的欺负,大概那些无赖们是盯上了他的积蓄,天天来到他的铺子找麻烦。
是马步飞帮了周正龙。
马步飞最讨厌的便是恃强凌弱的地痞。
这件事情马步飞并不记得了,可周正龙一直没忘。
哪怕他见到马步飞的时候,马步飞是一脸胡子拉碴,但他依然认出了这个昔日的恩人。
“一点酒菜,不成敬意。”
马步飞也不客气,常年扮演流民疯子,这些酒菜对他来说十分难得。
“谢谢你的酒菜。”吃饱喝足之后,马步飞说道。
看周正龙神色有些不对,真金有些好奇,又问道:“你仅仅是为了送酒菜而来吗?”
果然,周正龙微微叹了口气,脸色立刻黯淡无光。
“其实,我是想和你们说,那不是血瓷,是骨瓷。”
“骨瓷?什么意思?“真金追问道。
“里面有人骨,所以才会呈现出血色。”周正龙的眉头皱着,往事似乎要从褶皱里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