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悲鸣。
驿站庭院内,数十支火把噼啪作响,将众人身影拉得老长,在青砖地上扭曲如鬼魅。
卫与芙下意识拢紧月白披风,鼻尖萦绕着焦油与血腥混合的怪味,远处马厩里传来受伤战马的嘶鸣,衬得这秋夜愈发寒凉刺骨。
众人定睛一看,终于看清了为首之人的面容,原来他正是这江州的州牧,也就是众人所称呼的“靖北侯”。
然而此刻的他,却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只见他满脸都是狼狈不堪的神色,头发如乱草一般松散着,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毫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之态。
火光照耀下,江州牧脸上的油彩般污渍清晰可见。
他束发的玉冠不知去向,几缕灰白鬓发散落在青紫的额角,绛紫官袍下摆被撕去半幅,露出沾满泥浆的鹿皮靴。
卫与芙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要知道,就在今天下午,她才刚刚见过这位州牧,当时对他的印象还颇为不错,觉得他为人颇为儒雅。
卫与芙注意到他扶在石栏上的右手正神经质地抽搐,指甲缝里嵌着可疑的暗红——这让她想起午后在这驿馆品茶时,此人还端着越窑青瓷盏谈笑风生,指节修长如竹,此刻却似枯枝般痉挛。
谁能料到,仅仅三个时辰而已,他竟然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无虞面若冰霜,眼神冷冽如刀,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靖北侯,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冷哼一声道:“好一个靖北侯啊!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对自己的爵位念念不忘!想当初,我们从雍都启程,一路风餐露宿,历经一个月的漫长旅途,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相安无事。然而,为何一到了你江州的地界,就会发生如此令人发指的恶劣事件呢?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那江州牧闻言,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官袍上银线绣制的云雁纹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忽明忽暗,仿佛也在为他的命运而颤抖。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死了爹娘一般,哭丧着脸,连连摆手道:“长公主、大司马、大祭司、燕王殿下,下官真的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啊!下官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下官更是全然不知啊!”
卫卿淳本来就对这个江州牧心存芥蒂,现在看到他如此急于摆脱干系,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瞪大了眼睛,怒声斥责道:“你身为江州牧,竟然对这么一大群人明目张胆地前来行刺一事毫不知情?那本王倒要问问你,你是如何治理这江州的?难道你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吗?”
这位燕王殿下一向厌恶文臣们互相推诿责任,此刻他的凤眸中蕴含着丝丝煞气,玄色的蟒袍随着他的动作而猎猎作响,宽大的衣袖更是带起一阵劲风,吓得站在旁边举着火把的侍卫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江州牧显然没有预料到卫卿淳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指责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卫卿淳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继续追问道:“还有,为什么有人前来行刺时,这驿长和驿丞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对这驿站的各个位置如此熟悉,难不成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们的?还有长公主的行程,这些机密信息又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面对卫卿淳连珠炮般的质问,那江州牧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完全沉默不语。
然而,就在众人都对卫卿淳的质问感到紧张和畏惧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驿长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只见那驿长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反而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屑的意味。
他高昂着头,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瞄一眼赵无虞,似乎对卫卿淳的质问完全不以为意。
卫卿淳自然也注意到了驿长的这番做派,他眉头一皱,二话不说便大步走上前来。
只见他走到驿长面前,扬起手来,“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就扇在了驿长的脸上。
那驿长被反绑着手跪在地上,根本无法躲避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卫卿淳的这一巴掌犹如雷霆万钧,狠狠地落在了驿长的脸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驿长的嘴角瞬间被撕裂开来,鲜血如泉涌般顺着嘴角滑落,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赵无虞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冷笑。他嘲讽地说道:“哟,还挺有骨气啊,那刚才跑什么啊?”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似乎对驿长的行为感到十分可笑。
卫卿淳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掌,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因为这一巴掌而消减。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倔强的驿长,怒斥道:“真的是蛇鼠一窝,我看你就是这一窝老鼠的头儿!你到底是这大夏的江州牧,还是前朝的余孽?大夏赦免你的罪过,恩泽万民,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
卫卿池的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失望。
那驿长被打了一巴掌后,身体微微颤抖着,但他却依旧不肯低头。
他紧咬着牙关,甚至看向卫卿淳的眼神中还带着丝丝恨意,仿佛卫卿淳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赵无虞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驿长和卫卿淳之间的对峙,心中暗自感叹:“这可真是有意思啊!”
随后,赵无虞挥了挥手,吩咐道:“放开他。”
赵无虞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未落,立即有侍卫上前,手起刀落,将绑住驿长的绳索砍断。
那驿长身上的束缚一旦解除,他便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怒容地对着众人吼道:“你们这些人,休要在此口口声声地谈论什么恩慈!真正得民心的,唯有靖北侯一人而已!只有他,才能带领我们过上好日子!而你们,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狼罢了!你们满心只想着如何将我们的油水榨干,如何抢走我们的土地、房屋,甚至连我们的老婆孩子都不放过!你们,才是这世上真正的恶人!”
他的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卫卿淳,更是诧异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