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被浓重的龙涎香熏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明黄织金的衮服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耳畔传来玉磬清越的声响,他猛地睁开眼,九重丹陛下的文武百官正山呼海啸般跪拜,玄色冕旒在眼前晃出一片细碎的光斑。
“陛下,该移驾太庙了。”礼部侍郎枯瘦的手指掐进他肘弯,绣着蟠龙纹的衣袖下传来隐秘的刺痛。
华清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正不受控地向前迈步,镶满东珠的赤舄重重碾过织金地毯,在白玉阶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华清不由得一愣:
好家伙,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啊,刚穿越过来就是自己的登基大典。
这也太爽了吧。
咦?
忽然,他感觉不对劲。
登基这么好的事,原主不好好接着,把自己拉过来干嘛?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皇帝绝对不好当,不然这种好事那轮得到自己?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好享受登基的流程喽。
自己现在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就在他走神之际,耳朵又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当心脚下。”
紫袍玉带的中年男子突然横插进来,蟒纹补子上张牙舞爪的麒麟刺得人眼疼。
华清提取原主的记忆,这人是自己在这个小世界的父亲齐王安重国。
华清立马意识到古怪之处,自己的父亲是王爷,按说自己的身份是王子。
就算是登基也应该是自己的父亲登基,怎么就跳过他,成了自己呢?
不过,虽然心中有疑惑,暂时也顾不上了。
来到太庙,祭坛上的青铜鼎腾起三尺高的火焰,礼官捧来玄酒,递给了华清。
他端起玄酒,在千机的指导下,将酒缓缓洒向祭坛四周。
火光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群臣再次山呼万岁,声音震得殿上的鎏金匾额都微微发颤。
接下来的流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
宣读册文、接受玉玺、祭告天地祖宗……华清机械地重复着每一个动作,十二旒冕冠不断摇晃,硌得他脖颈生疼。
明黄的衮服层层叠叠,闷得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可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露出破绽。
当最后一道仪式结束,夕阳的余晖已经将宫墙染成血色。
华清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返回乾清宫。
宫道两旁的宫灯次第亮起,摇曳的光晕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终于踏进了寝宫,华清长舒一口气,瘫倒在龙榻上。
冕冠、衮服、玉带被宫人一一卸下,他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环顾四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严。
终于清闲下来,有了自己的时间,华清看起原剧情。
原主叫安华清,是宛国齐王安重国的儿子。
他娘李秋露不过是齐王府的一个丫鬟罢了,长得倒是颇有几分姿色。
一天安重国喝醉了酒,李秋露伺候他上床休息。
没想到安重国色心大发,把李秋露抱到了床上,就这么一发入魂,便有了原主。
李秋露虽然诞下一名王子,她也子凭母贵,升为王府最低等级的妃子。
不过因为她出身卑贱,王府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瞧不起她,说她不要脸,施了手段,色诱了王爷。
李秋露被抬进齐王府偏院那天,王府上下连红绸都没挂,只有老嬷嬷捏着鼻子将铜盆扔在她脚边:
“洗干净了就去柴房帮忙,别脏了王爷的眼。”
那些日子李秋露总在半夜被哭声惊醒。
侧妃们故意将摔碎的瓷碗碴混在她的被褥里,管事妈妈克扣炭火,寒冬腊月里她只能抱着年幼的原主缩在漏风的墙角。
有次安重国来偏院,瞥见她抱着孩子躲雪的模样,冷笑一声将狐裘甩在地上:
“倒生出个讨债的。”
上元节的鞭炮声炸响时,原主正缩在柴房草垛里。
他数着墙缝里渗进来的月光,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哭喊声。
七岁的手掌攥紧粗布衣角,透过木板缝隙,看见母亲被三侧妃的丫鬟按在结冰的荷塘边。
“小贱蹄子也配生儿子?”
三侧妃的金护甲划过李秋露的脸颊,血珠滴在冰面上,像撒落的红梅。
原主想冲出去,却被身后突然罩下的阴影吓得僵住。
曹禄山那肥硕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蒜头鼻里喷出的酒气混着肉腥味:
“小王爷这是要去哪?”
铜盆砸在他脚边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曹禄山是王府大管家,也是安重国最得力的爪牙。
此刻他肥厚的手掌掐住原主的后颈,皮笑肉不笑:
“您忘了规矩?主子们玩乐时,杂种就该躲在狗洞里。”
这是原主记事起最深刻的画面。
他的童年浸泡在冷水中,混杂着馊饭的酸臭与皮鞭的腥气。
王府厨房永远有洗不完的碗碟,他的手指常年泡得发白,冻疮溃烂后结出层层血痂。
管事嬷嬷们故意将滚烫的洗锅水泼在他脚边,看着他跳脚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十岁那年冬夜,他在马厩偷藏的半块冷馒头被发现。
曹禄山带着家丁闯进来时,李秋露死死将儿子护在身下。
皮鞭抽在脊梁上的闷响混着辱骂:
“下贱胚子还敢偷嘴!”
原主数着母亲背上渗出的血痕,突然想起书房里那幅《百子嬉春图》。
画上的小公子们穿着织金锦缎,手里举着冰糖葫芦,而他连糖渣都没尝过。
学堂是另一个噩梦。
其他的王子们坐在前几排,他们的砚台永远盛着上等的松烟墨,而原主的笔洗里,漂浮着丫鬟们偷倒的洗抹布水。
夫子从不肯正眼看他,每当那些王子们刁难提问,老先生便捋着胡须笑道:
“世子聪慧,非下贱妃子生出的贱胚可比。”
有次原主在廊下背书,正巧撞见安重国与朝中大臣议事。
他屏息躲在石柱后,却听见父亲说:
“那孽种不过是个累赘,等成年便送去边疆,也算是为我们大宛国做点贡献了。”
风卷着枯叶扑在他脸上,他突然想起母亲总说“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可长大对他而言,不过是从一个泥坑掉进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