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柞急得双眸发红,一把按住徐子苓的双肩,嗓音几乎嘶哑:“你不必理会郭赞,更不要去见罗良庆,明日一早就收拾东西离开西京,徐仲学不会有事,我……我会找机会救他!”
“我不走,你也不必躲起来,明日一早随我去大理寺。”
“你会死的,他们还会再杀人……如果你不走,你……”
“如果我不走,他们就会对我动手……你已经说过两次了。”徐子苓压着愤怒,看向远处缥缈的火光,“我若不站出来,你也必死无疑……”
“徐子苓,他们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人。几天前,洛阳军器监主簿刘乔一家葬身火海,放火之人至今都逍遥法外,你孤身一人在西京怎么对抗他们?”
郑柞又急又怒,手指向西面,“杀刘乔一家的人就在那里,我亲耳听见他们的谈话,你纵使向大理寺的人告发,他们也有百般狡辩之法,届时你我都会死在他们手上!”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他们不会放过我。你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如今已是新科进士,有大好的前程,何必为我这个废人留下来……”
听了郑柞的话,徐子苓静默良久,正当他要开口时,瞥见郑柞脸色剧变……
一根绳子从背后套上他的脖颈,疼痛和窒息感瞬间而至,令他无法喊出口,双眼越来越模糊……恍惚间,他看见另一边郑柞被人打晕,直直摔进了矮木丛中。
两个蒙着脸的人将徐子苓勒死,低声商议了几句后,将郑柞扔上马车,徐子苓的尸体留在小树林中。
……
郭赞的目光试探地看向案首的苏彦,“我知道罗良庆与那伙人有关系,便想着,不如利用徐子苓的尸体,将嫌疑引向他,也好让大理寺好好搜查一下与他有关之人,这样就能早点发现那伙人……”
郭赞见宋灵淑拧着眉正要开口,忙补充道:“罗良庆曾几次侮辱我,我当时……也有伺机报复他的意思,杀徐子苓的人带走郑柞后,我就返回徐子苓房间,拿了几件衣服和书,刻意做出徐子苓逃走的假象,让大理寺发现端倪……”
庄于淳眼里的质疑不减,怒道:“你亲眼看着徐子苓被人杀害,却不直接报案,还将尸体转移,焉知你是不是替那些人掩盖证据。”
“他们敢直接杀了徐子苓,我又如何敢直接去大理寺报案,谁知他们会不会回头杀我……”郭赞边哭诉,边打量着堂侧的内侍官。
内侍官脸色凝重,对着苏彦点了点头,认可了郭赞的这番话。
郭赞的眼神没瞒过宋灵淑,她给庄于淳递去眼神,让他稍安勿躁,随后蹙眉看向郭赞,语气严厉道:
“我之前问过你,郑柞在冯衍死那晚有没有去水阁诗宴,你推说你没看到,徐子苓也未否认,就你刚刚讲述二人见面的情形来看,徐子苓已经明确知道郑柞去过诗宴,你哪一句在说谎?”
郭赞有片刻慌乱,急忙道:“郑柞去过诗宴,是黄文旭带他进去……那晚,我见徐子苓神情不对,才发现郑柞跟着黄文旭的人一直坐在角落里。”
“黄文旭?!”
宋灵淑突然记起,黄家也出自蒲州,黄文旭很早就成了四门馆的学生,他怎会与郑柞相熟,莫非黄文旭也和这些人有关系?
郭赞不断点头:“我不知他二人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是郑柞求了黄文旭。总之,我知道的已经全部交代,等抓到杀害徐子苓的人,我便上堂指认真凶!”
宋灵淑挑眉,带着一抹了然于胸的笑,“真凶就是你,何需要你再指认他人!”
郭赞的表情有瞬间呆滞,随后脸上一阵抽搐,似笑非笑道:“徐子苓是在昨晚与郑柞见面时,被跟着人勒死,是我亲眼所见,为何说真凶是我?”
苏彦一脸莫名,看了看宋灵淑,又看向庄于淳,连内侍官也糊涂了,其他人都不知两人在卖什么关子。
庄于淳回禀道:“宋中丞先前所说有一半是假的,只是为了引出郭赞的话,没想到他竟敢满嘴胡言,将杀人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他不是亲眼看见徐子苓被两个蒙面人勒死?”内侍官眼神迷惑地看着二人。
“因为徐子苓不是死在外面,他是在房间内被人勒死,根本没有蒙面人,这些都是他编出来的。”宋灵淑冷冷看着郭赞,见他还装作无辜模样,决定彻底撕碎他的伪装。
“我故意说你鞋底有泥,又提醒你房间内也有泥土,让你误以为我们将你鞋底带回的泥土,当成徐子苓死在外面的证据……我这么说,就是试探你会不会主动编造假话。”
“我相信徐子苓在昨晚外出见过郑柞,你也没说谎,跟在他后面偷听到他与郑柞的谈话。但你忽略了一点,徐子苓一定会将你伪造徐仲学与冯衍不和的书信之事告知郑柞,并以此询问郑柞,求证你与罗良庆之间是否还有别的计划……”
“你刚刚将描述二人见面情形时,故意将这段省去不提……可你却在杀徐子苓之后,将这封信重新放回了他的衣服内侧……”
郭赞双眸浮起狠厉,紧盯着宋灵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依徐子苓的性子,他会将这封信交给郑柞,而不是带着身上,任搜查的人误以为他要包庇徐仲学……”宋灵淑冷笑道,“你与徐子苓相识这么久,竟猜不到他会做什么?”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并不能佐证徐子苓是我杀的。”
“徐子苓死前在房间留下了痕迹,你当时太慌张,没有仔细看看床底下遗漏了什么东西……再者,你收拾徐子苓书稿时,竟大意将他写一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郭赞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两只手在不断颤抖,“到底是什么?”
“你腰上的挂穗被徐子苓扯了下来,而他的被你装进了包袱中。徐子苓太细心了,他怕挂穗丢失再惹来意外,早在他的木雕背面上刻了字。”
单以挂穗并不能证明是郭赞杀人,他编造谎言的话,恰恰证明就是徐子苓将挂穗扔进床底下,只有知道自己无生还机会时,才想让人发现杀他的真凶是谁。
郭赞慌张往腰上摸去,他竟没意识到身上的挂穗在什么时候已经不在。
宋灵淑拿出两条一模一样的挂穗,其中一条被水浸透,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而另一条的穗子上沾满灰尘,变得脏污不堪。
连同冯衍与徐仲学的那份,现在四条一模一样的挂穗都在大理寺,只有罗良庆的挂穗还在他身上。
冯衍当初绝对没想到,在他送出挂穗的那一晚开始,他们五人就将迎来生死倾轧,反目成仇的开端。
而这一切,早在他取到挂穗时,就已经有人在暗中谋划好,只待水阁诗宴开始,戏幕就在暗处悄然开场……
郭赞双目失神,倒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