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松杰顿时瞪圆了眼睛,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些,然而黄毛男人已经骨折凹陷下去的胸腔,并没有像被按压后的气球那样重新回弹起来。
但同样的,这个像是皮囊一样躺在地上的男人,也没有对自己身体发生的可怕变化产生出一点点痛苦的呻吟或是挣扎。
好像在他的嘴巴脱臼,口中爬出这个婴儿的那瞬间,他整个人的意识就已经不再控制自己的这副身躯了。
“果然……是这样。”
田松杰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了。
之前跟林深在女人房间窗户看到的那个手上绑了绷带,看上去受了伤的年轻男人,真的就是昨晚试图袭击孙缙中的那个同样像婴儿一样的怪物。
当时田松杰一脚下去,不仅踩断了那只手,同时也踩爆了没有来得及从皮肤下游走离开的眼睛。
而这样给婴儿造成的伤害,跟眼前这个胸腔凹陷的黄毛男人一样,切切实实地体现在了他们这些所谓的活人身上。
可这些身体里的婴儿是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有吗?还是只有某些特定的,特殊的人才会拥有?
黄毛男人之前呛永成的那几句话,说他们之间是不同的,要认清楚差距,就是因为这个吗?
也就是说,永成跟他们不一样,是正常意义上的活人?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必须以这种自己并不算是很喜欢的状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
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充满了田松杰的脑袋,在他思考间,婴儿借着身体上黏腻的液体,从他微松的手掌间挣脱了出去。
也许是惊异于对方力量之大,对自己造成的不可逆伤害,婴儿在摆脱束缚的瞬间并没有试图再次朝田松杰进攻,反倒是转过身双手撑住地面,试图带着黄毛男人的身体从这条狭窄的小道上逃离出去。
它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声,仿佛是在求救。
而同样也是这个声音,让田松杰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它的身上。
周围那种相似的气息似乎捕捉到了呼救声,加快了靠近的速度,而田松杰却是不紧不慢的往前了一步,低头盯着拖拽黄毛男人身体的婴儿。
从昨晚的情况来看,这东西是可以从人身上脱体而出的,但是它并没有选择丢下黄毛男人自己一个人离开,为什么?
而田松杰心里也清楚得很,它是没有办法把男人的身体拖走的。
先前在准备接触婴儿之前,他就将周围民房的影子与黄毛男人身下的影子捏到了一起,现在这具小身躯要拖动的并不仅仅只是男人本身,还有压在身上的这些固定于地面上的民房的重量。
除非它将这些房屋全都从地面上拔起来,否则黄毛男人的身体在被田松杰主动解开之前,就只能在这里断气,然后逐渐腐烂。
田松杰没有动,其实是希望婴儿离开黄毛男人的身体,这样它有很大概率会朝着自己觉得最为安全,也最为有底气的地方逃的,那样的话,只要跟着它或许就能找到这个地方所谓核心的位置。
毕竟之前在佛堂面前,虽然他和林深都感觉到了佛堂里的佛像怪怪的,但林深并没有明确表示核心就在那里,那这当中一定还存在着某些他们没有能注意到的问题。
而眼下的情况,则是最适合放长线钓大鱼的。
围过来的气息还有一段距离,不管再怎么赶,也不及田松杰距离婴儿那么近。
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保证把对方直接捏碎,就算其他人长了翅膀飞过来,也绝对是来不及的。
然而他并没有能等到婴儿脱体而出,尽管对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躺在地上的身体重量变得异常,也没有尝试抛下这具身体,自己从这个地方逃走。
如此表现,又显得双方并不像是单纯的寄生关系了。
田松杰眯了眯眼睛,他蹲下身,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跑呢?你分明知道你是拉不动他的。”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化作一阵诡异的风刮在婴儿的脸上,直接将脸颊上还有些黏腻的液体吹干,紫色的皮肤顿时出现了干裂的迹象。
田松杰自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摸摸嘴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难道就是林深在获得真正的身份,并且完全掌控公寓的管理权之后,带来的巨大变化吗?因为林深的变化,所以他也产生了让自己意料之外的变化?
虽然对方无法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能表现出自己高对方一个等级了,但这开口说一句话能造成这样的影响,还是他没办法想象到的。
然而婴儿脸颊皮肤的干裂并没有因为田松杰闭嘴而停止,他看到那一小片皮肤开始翘起,里面有浑浊的液体流出来,接着块状的皮肤就像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后的墙皮一样,从脸上直接剥落了下去。
黄毛男人同一侧的脸颊,也跟着像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般,血肉迅速腐烂,隐约露出些骇人的白骨。
这样的变化让婴儿又尖啸了一声,它抬起手胡乱地朝周围挥了好几下,嘴巴里疯狂地吐出蛆虫来为自己驱散看不见的威胁,然后面目狰狞地双手抓地,死命拽着黄毛男人的身体往前。
即使这样也不打算抛弃这个躯壳……
田松杰眉头皱了一下,难道他们是一体的?婴儿受到的伤害会映射到人身上,那么反过来,如果这个人没有了,它也活不了?
是这样,所以昨天被踩断一只手的男人,才并没有在受伤之后迅速回招待所找伤害他的人?
反倒是大早上跟莫爻的奶奶从同一个方向过来……
想到这里,田松杰回头朝来时路看,心里多了些想法。
接着他又转头看自己面前的男人和婴儿,耳边的声音已经近了,甚至变成了能够清晰分辨的脚步声。
田松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掌一把抓住了婴儿的脑袋,将其用力按压在地面上。
未长成的头骨没有成年人那般坚硬,只是稍稍用力,就在他手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黄毛男人的脑袋也跟着应声瘪了下去,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地碾压,整个面部全都塌陷了下去。
太轻易了。
田松杰的手顿了一下,他还不习惯这种力量上的改变,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瘫倒在黄毛男人脸上的婴儿没了动静,跟昨夜里的那只手一样,开始逐渐化作黑烟往空气里飘散,最终只在男人同样扁下去的嘴唇上发现了一小块铜黄色的金属。
田松杰见状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把那块东西捏在手里,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几步。
在他跟黄毛男人的身体拉开两三米的距离之后,他看到了小道的尽头有两三个男人跑过来。
紧接着从民房间狭窄的通道里,也陆陆续续有些男人跑出来。
他们看到黄毛男人被压扁的脑袋皆是一惊,然后迅速围了上去,其中几人开始警惕地观察四周,视线几次扫过田松杰的位置,却都没有停留。
“死了!”
在听到有人吐出这两个字之后,田松杰才捏紧了手里那块透着冰凉的金属,转身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