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县,这座扼守着中渎水北端,沟通江淮的重镇,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先后为吴国、越国、楚国所有。
秦王政二十四年,始置淮阴县。
高祖六年,封韩信为淮阴侯,淮阴为其封邑。十一年,韩信被杀,淮阴国改称淮阴县。
虽历经兴废,淮阴重要的地理位置从未改变。尤其在臧霸将广陵郡治从陈登时期的射阳迁至此地后,淮阴的城防工事更是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已是徐州南部最为关键的核心。
此刻,淮阴城楼之上,寒风猎猎,吹动着城头的“魏”字大旗。
驻守在此地的,正是昔日刘表麾下第一战将,在诸葛亮连环计中兵败的水师将领文聘文仲业。
江东之败,虽未让文聘伤筋动骨,却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阴影,诸葛亮那鬼神莫测的连环计,至今思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因此,当曹丕将他调至曹休麾下,负责协防徐州,尤其是直面大江、毗邻中渎水的广陵郡时,文聘更加不敢有一丝大意。
“仲达先生曾言,汉军此次伐魏,荀攸督扬徐,其志必在淮南、徐州!甘宁在濡须口虚张声势,恐怕是为了掩护另一路奇兵……”
文聘立于垛口,目光深邃地望着南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城砖。
“中渎水……这条废弃多年的水道,刘瑁小儿竟耗费巨资疏浚,其意图……已昭然若揭!”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副将沉声道:“传令下去!城门守备加倍,巡逻队增加频次,不得有丝毫懈怠!
另,再派精锐斥候,沿中渎水南下,务必探查到五十里之外!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飞马回报!”
“将军,斥候已洒出三十里,是否……”文聘麾下张允有些迟疑,望向文聘道。
此张允正是当初与蔡瑁一同归顺曹操的张允,在蔡家势力逐渐衰败的同时,张允便自然而然的投入到了文聘的麾下。
“不够!”
文聘断然挥手:“三十里太近了!汉军若真走中渎水,必是精锐水师,行动迅捷!五十里!必须探到五十里之外!
还有,立刻向彭城的李典将军和下邳吕虔将军发信,请求速运粮草军械至淮阴!不然若汉军围起城来,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是否过于谨慎了?甘宁主力已被牵制在濡须口,汉军哪还有余力分兵走中渎水这等偏僻小道?”
文聘冷哼一声:“兵者,诡道也!越是不可能之处,越有可能成为敌军的突破口!
那荀攸老谋深算,更有庞统随军参赞,岂会按常理出牌?
还有,立刻飞鸽传书射阳!命吕翻严加戒备,日夜巡查河道,若见汉军船只,立刻点燃烽火示警!射阳若失,我淮阴便如失却耳目,危矣!”
“喏!”
张允见文聘语气坚决,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领命而去。
文聘望着副将张允的背影,眉头依旧紧锁。他总觉得,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风眼,很可能就在那看似平静的中渎水……
与此同时,位于中渎水河道中段,曾经的广陵郡治——射阳城,气氛却远不如淮阴那般紧张。
这个射阳并非后世的射阳,而是当初广陵郡的郡治,射阳城。
汉高祖六年,刘邦封功臣项缠(项伯)为射阳侯,赐姓为刘,封地即为“射阳”,后撤侯国置射阳县,属临淮郡。
临淮郡被裁撤后,射阳县随其他属县并入广陵,直到陈登成为广陵太守后,射阳城因靠近淮河防线,战略地位凸显,被陈登作为广陵郡治存在了数年之久。
在广陵迁治后,射阳的地位虽不断下降,但由于其位于中渎水的绝佳位置,防御并没有就此搁置,此时驻扎在这里的便是刚刚从泰山郡郡守升任徐州别驾的吕虔之子吕翻。
如今的徐州防务,刺史李典坐镇彭城、别驾吕虔镇守下邳,文聘坐镇淮阴、吕翻屯驻射阳,可以说安排的极为妥当,只要射阳及时点起烽火,那么太史慈的奇袭之策便要彻底破产。
那么,他能成功吗?
“文将军真是越老越胆小了。”吕翻将信鸽递给身旁的亲信,撇了撇嘴。
这位年轻的将领,仗着父亲的权势和徐州刺史公子的身份,平日里颇有些自傲。
接到文聘的示警信鸽后,虽也下令加强了戒备,但内心深处,却并未真正将文聘的警告放在心上。
“甘宁大军都被曹真将军和曹休都督挡在濡须口,动弹不得,这中渎水就那么一点水道,汉军还真想从这里进入徐州?我看呐,不过是虚惊一场。”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传令下去,晚上巡逻照旧,烽火台的人精神点就行了。其余人等,该休息休息,别自己吓自己。”
“喏!”
亲信连忙应是,心中却暗自嘀咕,文聘将军毕竟是宿将,他的警告,恐怕并非空穴来风。但吕翻显然听不进劝,他也只能依令行事。
是夜,射阳湖的水面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芦苇丛中,蛙鸣虫叫,一片宁静祥和。
然而,在这片黑暗之中,无数艘黑色的艨艟、斗舰,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芦苇荡深处驶出,借着夜色的掩护,直扑射阳城水门。
“子义将军,正如我所料,射阳守军,疏于防范。吕虔确为干将,但吕翻小儿不过一纨绔子弟,岂知兵家凶险?今夜,便是射阳城破之时!”
旗舰之上,庞统站在太史慈身边,脸上带着一丝智珠在握的笑容,此次夜袭射阳便是庞统最先提议的,而后太史慈便带着庞统领精锐直奔射阳而来,将主力留在了中渎水南侧。
“传令!水军精锐,随我登岸!目标水门!其余船只封锁河道,不得放走一人一船!”
“喏!”
数十艘轻便的走舸悄无声息地靠向岸边,太史慈长子太史享一马当先,手持长枪,带着精心挑选的数百名水性极佳、擅长攀爬的锐卒,敏捷地潜入夜色之中,直扑射阳城的水门而去。
射阳城,水门。
“啊~”
“叫你昨天不好好休息,困了吧?”
“嘿,这有什么办法,昨儿个那娘们实在是太给力了……”
“你啊!悠着点吧,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没听说汉军有可能会打来?你最好精神点!”
“切……合肥那里打的正欢,我不信汉军真有从这中渎水进攻的想法,多半是佯攻……”
水门处的守卫正在此地议论着接下来的战事,一切正如庞统所料,他们有的没精打采,有的懒散的靠在墙垛上闲聊,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浮浮沉沉的身影……
“噗!”
“噗!”
在太史享的带领下,汉军精锐轻而易举的就穿过了水门,冰冷的刀锋在月光下一闪而过,几声短促的闷哼之后,水门便已落入汉军手中……
“嘎吱……”
沉重的水门被缓缓拉开,早已等候多时的汉军艨艟斗舰立刻鱼贯而入,沿着城内河道迅速向城中心突进。
与此同时,无数汉军攀墙而入,沿着射阳城墙将射阳城彻底包围了起来。
“敌袭!敌袭!”
直到汉军的战船冲入城内河道,射阳城才猛然苏醒过来,无数火把亮起,杂乱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惊恐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
“稳住!都给我稳住!弓箭手!射箭!堵住河道!”
吕翻被亲兵从睡梦中惊醒,衣甲不整地冲上城墙,看着城内河道上密密麻麻的汉军战船,以及不断从船上跳下、冲向岸边的汉军士卒,吓得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此次行动由太史享攻水门,陆逊攻城门,太史慈领大军随后跟上,进城之后一路猛攻,直取城中府库和兵营。
魏军仓促应战,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许多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穿好盔甲,就被蜂拥而至的汉军砍翻在地。
“将军!顶不住了!汉军太多了!”
“将军!南门被突破了!”
“将军!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随着射阳城到处失守,吕翻彻底慌了神。
他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眼看大势已去,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亲兵,转身就想往北门逃窜。
“哪里走!”
一声虎吼传来,陆逊手持长枪,大步跟上,枪出如龙,瞬间便将吕翻身边的几名亲兵挑飞。
吕翻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便瘫倒在地,颤声道:“饶……饶命!我乃徐州别驾吕虔之子!”
“哼!土鸡瓦狗,也敢在我面前饶舌!”
陆逊长枪一横,冰冷的枪尖抵在了吕翻的咽喉。
“绑了!”
随着主将吕翻被生擒,射阳城内的抵抗彻底瓦解。
天亮之时,这座位于中渎水要道上的城池,已经插满了汉军的旗帜。而位于中渎水北侧的淮阴城对于此事却一无所知……
“先生妙计,一战而下射阳,吕翻小儿已成阶下之囚。”
太史慈看着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吕翻,对庞统拱手道:“此番功劳,先生当居首位。”
庞统摇了摇头,认真道:“太史将军,区区吕翻,何足挂齿?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才是关键!
将军,射阳已下,文聘此刻定然还蒙在鼓里!时不我待,我军当立刻挥师北上,趁其不备,直捣淮阴!”
“传令下去,留偏将谢旌率三千兵马镇守射阳,看押俘虏,确保后路无虞!其余大军,即刻登船,水陆并进,全速赶往淮阴!务必在文聘反应过来之前,兵临城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