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袆看着袁冲
问道,
“难道是殿下?”
袁冲点了点头,
说道,
“没错,
不过,这路太好走了,
殿下没有选。”
宋袆笑了笑,
说道,
“恐怕,
殿下还有别的考虑吧?”
袁冲看了宋袆一眼,
说道,
“我现在相信殿下的眼光了,
你果真不是寻常女子。”
宋袆说道,
“或许女子本就不寻常哪?”
袁冲摆了摆手,
说道,
“就不提这个了,
你要的船,
我已经给你放到码头了,
该请的人,
也都给你请到了,
接下来,
就看宋姑娘的本事,
能不能在这秦淮河的夜空里,
翻起浪花来。”
宋袆笑了笑,
说道,
“如此多谢袁令,
袁令莫非早就算到了,
小女子这艘船要遭火?”
袁冲摇了摇头,
说道,
“哪得多麻烦,
我直接去顾家抢了一艘。”
宋袆眉头一皱,
说道,
“袁令,我这打开门做生意,
讲究的,
就是一个和气生财,
你这不是把我的财气都断了嘛?”
袁冲笑了笑,
说道,
“殿下不是告诫你要嚣张嘛,
为了满足这个要求,
我甚至连船上的顾字都没遮掩。
就是让顾家找来时,
有理有据。”
宋袆叹了口气,
说道,
“袁令,
你这多少就有失厚道了,
你得罪的人,
却让我去还债。”
袁冲摆了摆手,
说道,
“没事,
他们求之不得哪,
说不定还得谢谢你哪。”
宋袆一脸狐疑,
问道,
“谢我什么?
怂恿袁令去再敲诈他们一笔钱?”
袁冲又摆了摆手,
说道,
“这钱嘛,
顾家自来也不缺。
缺得就是一个机会,
宋姑娘敲得越狠,
他们的机会就越大,
你说,
他们是不是得谢谢你?”
宋袆有些明白了,
问道,
“你是说,
现在顾家被各方冷落,
被排挤了出去,
现在想借着这个机会,
竖个靶子,
再挤回来?”
袁冲点了点头,
说道,
“看来,
殿下选你,
真是选对了,
好了,
我的话都带到了,
宋姑娘也是江湖行家了,
多余的话,
再说,
就是我瞧不起姑娘了。”
袁冲说完了话,转身就要走,
宋袆喊住袁冲,
问道,
“哎,袁令,
这么大的恩情,
怎么也得让小女子报答一二吧?
小女子蒲柳之姿,
想来也入不了袁令的眼,
不过,
眼下那归命侯的九个姐妹,
正在院内,
这来花园一趟,
怎么着也得折一枝花回去吧?”
袁冲连忙推辞,
说道,
“哎,宋姑娘,
我和刘大连可不一样,
我可不想坏在女人肚皮上。”
宋袆拍了拍袁冲肩膀,
说道,
“袁令,
小女子见识不多,
但也听说过,
这人哪,
总不好太聪明,
要是一点把柄也没有,
谁用起来放心哪?”
袁冲心里一惊,
问道,
“难道这是殿下的意思?”
宋袆又拍了拍袁冲的肩膀,
说道,
“你要是问哪,
那就是没有。
但至于到底有没有,
这官场的规矩,
袁令比小女子懂得深吧?”
袁冲连忙点头,
说道,
“明白、明白,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那个臭小子耽,
一天到晚给我惹事,
姑娘看,
能不能安排在船上,
引来送往的当个门童?”
宋袆笑了笑,
说道,
“谁不知道彦道是京城赌神,
这要是摆在我的船上,
哪里还有客人光顾?”
袁冲连忙说道,
“要是那小子敢赌,
姑娘就折断他的手。”
宋袆笑了笑,
说道,
“彦道的名声,
比袁令还大,
这将来定要出将入相的人物,
我可不敢得罪,
袁令如果执意如此,
小女子也只敢说照应一二。”
袁冲擦了把额头的汗,
之前联合兰陵萧家,
砸了几个王府,
确实是有点飘了,
好在悬崖勒马,
及时的把大儿子送出去当人质,
保住自己的狗命,
说道,
“如此,
那下官就回府,
派犬子过去支应着。”
袁冲这才离开,
一路没骑马坐车,
小跑着回到了家,
刚进了家门,
两个儿子袁耽、袁真,
两个女儿袁女正、袁女皇就迎了出来,
看到父亲慌慌张张的回身关门,
身上还都是浸出的汗水,
袁耽给袁真使了眼色,
袁真立刻跑回去取干爽衣物,
袁耽顺势把一张胡床支开,
袁冲坐了下来,
接过去袁女正递过去的水
感受着袁女皇摇动得风,
说道,
“得子如此,
夫复何求啊?”
袁耽问道,
“阿翁,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袁冲抚摸着捶腿的袁耽,
说道,
“阿耽哪,
为父对你不住,
把你抵出去,
做人质,
换咱这一家平安。”
袁耽笑了笑,
说道,
“自古国有大臣,
家有长子,
这种事情,
当然是我去,
阿翁也不必担心。”
袁耽叹了口气,
袁真已经抱着衣物跑出来,
给袁耽换下跑湿的衣物,
说道,
“没想到啊,
本来想去敲打敲打那个宋娘子,
结果,
反倒是被她给敲打了个够,
这京城啊,
居大不易。”
袁真一边换衣服,
一边说道,
“阿翁,
我想跟着深猷兄,
去北面闯一闯。”
袁冲斜了他一眼,
说道,
“你老实在家里待着,
没事,
也别出街上去。”
袁真嘟起嘴,
说道,
“阿翁,
连两个姐姐,
都能去谢家、殷家串门,
我这比待字闺中,
还闺中,
连大门都不让出。”
袁冲瞪了小儿子一眼,
说道,
“你还说,
你说你上次出去都干了什么好事?”
袁真往后挪了一步,
说道,
“也没什么,
就是和敬豫、元子,
一起去看了看建康的修禊。
这不是家家户户都去看的嘛。”
袁冲说道,
“你们是去看了,
把王大公子一个放在了山坡上,
让他上不去下不来,
干晒了半天的太阳?
要不是郭道长正巧取水路过,
大公子就被风干了。”
袁真支支吾吾的辩解道,
“郭道长也说了嘛,
他那个病,
多晒晒太阳,
有好处的。”
袁冲抄起藤条来就要打,
袁耽站过去挨了一下,
袁冲怒火消了一半,
说道,
“你们就宠他吧,
早晚这个家要让他给败没了。
多大胆子啊,
真当王家大公子是庙里那没火气的菩萨哪?”
袁耽说道,
“阿翁,
真弟这也是一时贪玩,
再说,大公子也没出什么事情,
骠骑大将军不也没责怪嘛。”
袁冲叹了口气,
说道,
“本来都说好了,
干了上次那回事,
就给为父弄一个光禄勋来威风威风,
这一下子,
我还怎么开口?
不给我这县令摘了,
都已经是人家宽宏大量了。
最可气的是,
这小子还瞒着我,
硬是把这件烂在自己肚子里,
要不是我那天撞见桓彝当街训子
我还不知道哪。”
袁耽冲着弟弟挥了挥手,
袁真悄悄退下去,
袁耽说道,
“阿翁,
这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看,
失了王家的机缘,
这不就和太子殿下结了缘嘛?
怎么算也不亏。”
袁冲笑了笑,
说道,
“阿耽,
你这个主意可真不错,
借着宋袆来接近殿下,
你说你怎么想出来的?”
袁耽也笑了笑,
说道,
“这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都是弟弟妹妹们一起想出来的。”
袁冲指了指袁耽,
说道,
“你啊,
什么都好,
就是太惯着他们了。
话说回来了,
这京城里的公子们,
数了王家,就数庾家,
你怎么让我去先结交殷家、谢家?
还要把阿皇、阿正也嫁给他们儿子?”
袁耽说道,
“阿翁,你别忘了,
你看好的,
别人也看好 。
王家、庾家的公子,
那些宗室们还盯着哪,
能轮到我们这没落了一半的陈郡袁家?
再说了,
这谢、殷两家,
现在看起来不怎么起眼,
但我和谢尚、殷浩交谈,
发现他们二人当真是这一辈的颜回子贡,
一肚子的真才实学,
迟早是要出头的,
这吕相早就说过,
奇货可居,
要想发大财,
可不就得先把这奇货给占住嘛?”
袁女皇问道,
“大兄,
我和妹妹还是没太明白,
这放着庾翼不选,
却选谢尚?”
袁耽摆了摆手,
说道,
“惦记你该惦记的,
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
惦记你不该惦记,
你和你的惦记,
会一同消失的。
这就像赌局一样,
你说,
难道我就真赢不了王逸少?
可那个钱,
就不是我该惦记,
我要是惦记了,
京城里面,
少一个袁彦道,
也不过平平无奇。”
女皇点了点头,
又问道,
“大兄,
小妹还是不明白,
这谢、殷二家巴结也就巴结了,
毕竟是素有才名,
才子佳人的故事,
也蛮好听,
但大兄最近怎么老在龙亢桓家下功夫,
他家不是一等罪民,刑余之后吗?
难道他们家也能翻起来不成?”
袁耽笑了笑,
说道,
“二妹啊,
这赌博哪,
在于时机,
要发现这个时机哪,
需要眼光。
我来问你,
现在你要是皇帝,
想要制衡琅琊王氏,
你会怎么选择?”
袁女皇想了想,
说道,
“拉拢其他大族,
像颍川荀氏这样数代公侯的……”
袁耽摇了摇头,
说道,
“这些人才不需要拉拢,
他们自己会看风向的,
真正要拉拢的,
是有名望但没有根基的。”
袁女皇问道,
“可桓彝虽说占了个江左八达的名头吧?
但自从胡毋辅国死在湘州后,
也就没人拿他们当一回事了吧?”
袁耽摆了摆手,
说道,
“你没听说嘛?
王敞兄弟二人,
就是被光逸害死的。”
袁女皇一愣,
问道,
“这消息,
你怎么敢知道的?
这背后还不知道牵扯着多少大人物,
你真不想要命了?”
袁耽笑了笑,说道,
“你别忘了,
我可是赌徒,
赌徒自来只计胜负,
不计生死。
要是能助袁家赌赢这局,
我死又算得了什么?”
袁冲瞪了大儿子一眼,
说道,
“说什么胡话哪?
不就是个光逸嘛?
为父就能法办了他。”
袁耽摆了摆手,
说道,
“阿翁,
不要冲动,
这个大漩涡,
袁家现在还跳不起,
这事情哪,
您只需要和您那个酒友周伯仁,
有意无意的提一嘴,
他自然会出手的。”
袁冲看了袁耽一眼,
说道,
“周伯仁?
那可是个老好人,
谁犯了罪,
都会去求情的,
告诉他,
有什么用?”
袁耽说道,
“阿翁,
有些人值得求,
有些人不值得,
光逸就属于后者,
他轻易的挑起了王家的怒火,
但又没有能力去扑灭这股怒火,
要是骠骑大将军因此一事,
和大将军兵合一处,
那……”
袁冲手中杯落地,
擦了擦额头冷汗,
说道,
“要不了,
为父今天就去宰了那个光逸吧?
这种祸害,
留着干什么?”
袁耽摆了摆手,
说道,
“阿翁莫急,
现在袁家还不到给人做决定的时候,
您不是今夜操办了一桌酒宴,
恭贺殿下加冕嘛?
这酒宴之间,
您还不能和周伯仁说一说?”
袁冲眉头一皱,
问道,
“这种大好事,
为什么要让出去哪?”
袁耽笑了笑,
说道,
“阿翁,
这和赌博一样,
不该我赚的钱,
我一个铜板都不多拿,
这样,
庄家才不会把我赶下赌桌,
我才一直有得赌。”
袁冲点了点头,
说道,
“你说得对,
是我利令智昏了,
之前抄了几个王爷府,
多少是有些自满了,
今天还被一个小女子拿捏,
憋着一口气,
就想证明一下。
现在一想,
这事情,
只有周伯仁这种,
和各方关系都好的能人,
处理起来,
才能不引起任何一方的怀疑。”
袁冲说完,
看着地上的碎杯,
说道,
“也别浪费了,
让阿真跪经的时候,
垫上一两片,
省得他偷懒。”
袁冲说完这话,
起身就去赴宴,
毕竟这可是他袁家第一次操持宴会,
怎么也得早点去。
袁女皇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开,
问道,
“大兄,
你刚才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袁耽看了看袁女皇,
反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袁女皇说道,
“这法子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是谁?
是温太真,
还是王逸少?”
袁耽眉头一皱,
问道,
“你怎么会想到他们两个?
他们都没在京城……
好啊,
你诈我?
说,
谁教你的?”
袁女皇说道,
“不敢相瞒,
是深源说的,
他说温太真、王逸少走得离奇,
他们本不该这时候离开京城的,
这时候离开,
只有一种解释,
他们在京城里,
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那个人——
就是大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