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脚步轻柔,回到家中,日头已经西斜。
进门就见齐爷小口咂酒,吃着剩菜。
八仙桌围坐的三女皆是心事重重,无人动筷。
齐金彪边吃边轻声宽慰她们,“都别愁了,吃饭是天大的事,人赖地,地赖人,几顿不吃饿死人。”
何肆也是接茬笑道:“今天才大年初一呢,怎么就开始吃折箩了?这可不行啊,年头不能这么寒酸过的。”
春节有说头,是初一拜天祭祖,走亲访友;初二祭财神、回娘家;初三赤狗日,安睡迟起、烧门神纸;初四迎神接神、吃折箩;初五送穷、商铺开市;初七戴人胜、吃七宝羹;初八顺星节、放生祈福。
中间无甚讲究,各得其闲。
待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张灯结彩、放烟花、走百病。
这春节就算是过了,各地风俗,大同小异,年复一年,代代相传。
听到何肆的声音,三女瞬间抬头,看着面色如常的何肆。
只听他笑道:“我饿了,但是我不想吃折箩。”
付香茗顿时起身,说道:“我这就去烧菜。”
何肆点头说了句“辛苦”。
也是觉得家里有个厨娘还不错,只是委屈了她那双柔夷小手了。
何肆转头看向大盘炕上躺着的二姐何叶。
屋外虽冷冽,屋里却暖和。
他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捏了捏圆脸。
将手插入温暖的被子中,问道:“我二姐睡了多久了?”
曲滢回答道:“一夜天了。”
何肆又问道:“期间没给她翻动过身子吧?”
齐金彪笑道:“娃娃们都在担心你,哪有心思考虑这么多,才一天时间,不会长褥疮的。”
何肆直接扯开被子,无奈道:“齐爷,哪里是褥疮不褥疮的,是人在炕上瘫久了,我这二姐,可怜一面身子都快被煨熟了。”
曲滢闻言,这才小跑上前,给何叶“翻面”。
何肆走到原本付香茗的位置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齐金彪才问道:“一切都好吗?”
何肆点头,说道:“我打算要去北边了。”
齐金彪问,“什么时候?”
何肆回答,“过了初三赤狗日。”
传说赤狗是熛怒之神,遇之则有凶事,所以人们一般在这一天足不出户,以避灾殃。
齐金彪又是斟满两杯酒水,与何肆共饮。
“什么时候回来?”
“一切顺利的话,很快,元宵之前。”
出境入境,路程不短,按何肆预计的说法,还真是时间都花在赶路上了。
齐金彪只道:“回来一起吃元宵。”
何肆点头答应。
齐金彪不多问,一旁的曲滢和如心两姐妹,也是不敢过问。
何肆问道:“李舒阳来过吗?”
“来过。”
“他怎么样?”
齐金彪如实相告:“看着挺难受的,又哭又叫的,闹了好久,也逼问不出什么答案来,走时不声不响的,我现在相信他是真心喜欢何叶这丫头了。”
何肆点头,“我会去找他解释的。”
一顿还算丰盛的晚宴之后,齐金彪起身,说道:“我先回了。”
何肆起身送他。
回来之后,便对三女交代道:“我走之后,麻烦你们照顾好我二姐,定时翻动一下身子就好,可以的话,也多帮她擦拭擦拭身子,别看她说喜欢搓泥,其实就是懒得勤洗澡。”
至于吃饭问题,何肆心想,三枚灵禄滋养着,应该不用了吧。
不然也不好办。
总不能只做些糜碎的,然后给她用棍子,灌肠一样灌进去吧?
……
正月初二,何肆先去了趟胭脂巷,居仁小院,没见李舒阳。
所以何肆又回了尊胜楼,去了公孙先生住处,见了李舒阳,有过一番短谈。
而后何肆便去了李且来住所,今天是嫁出去的女儿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可惜了,谢春池没有娘家人。
这位姐姐果然勤练不辍,过年都没落下练武,得李且来的指导,烂泥也能扶上墙,只能说未来可期。
何肆自然是找李且来探寻那地下暗河之中的“鱼殃”之秘。
见面便讨打道:“李二,帮我找个人,谪仙人。”
李且来嘲讽他,“我还没死呢,你就想接班了?”
何肆坦然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你要是晚死个三十年,我倒是有信心接下这扫荡化外天魔的盘子。”
李且来嗤笑道:“那你是真没数。”
言下之意,三十年真远够何肆正常成长的。
而且按照何肆现在不计代价,随意拔刀的情况看来,他比李且来先死再正常不过了。
李且来干脆道:“别到处丢人现眼了,你要杀谁,我帮了。”
何肆直言道:“我要那人知道疼了怕了,而不是叫化外本尊一个激灵,梦醒而已,还敢再来。”
李且来眯眼,睨视何肆,“你以为我做不到?”
何肆这次倒是真吃了一惊。
没听说甲子荡魔的李且来有这能耐啊。
李且来道:“走吧,闲着也是闲着。”
何肆摇头,“你给我指个路就行了,这事我自己来。”
李且来冷笑道:“明明是靠着把刀,假手于人,你怎么有脸说成是自己来的?”
何肆自知理亏,却不是不敢回怼回去,只是怕李二拳头招呼重了,一觉睡上不知多久。
只能嘟囔道:“你几岁?我几岁?我的岁数调过来都没你大,你岁数调过来都比我大,你跟我计较什么?”
李且来算是听了句人话,点头。
两人快去快回,何肆已然知道了王翡的行踪。
果然凭他的性子,此刻不在玄龙城,而是混迹军队之中。
现在卢龙塞外。
李且来大发慈悲道:“来都来了,我再指点你一下吧。”
天下第一亲自指点,自然多多益善。
何肆只道:“您可悠着点儿。”
结果年轻就是好,何肆一觉睡到正月初三。
天色刚亮,何肆睁眼,就见谢春池今日没有练武。
居然抱着一只闪烁红光的白毛杂种京巴狗,随意逗弄着,不时娇笑几声。
何肆当即一点疲倦都没有了,赶忙起身。
这不是“妮儿”吗?它怎么回来了?
李且来本还不知道它的存在的。
一个借血食还魂的妖怪,还敢大摇大摆找上门来,这不是厕所里提灯——找屎吗?
何肆问谢春池道:“李二呢?”
得到的回答是“出去了”。
何肆又问,“你怀里这狗是哪来的?”
谢春池解释道:“不知道谁家的,一大早就在门外叫唤,我看着好玩儿,就抱来逗逗。”
何肆侥幸道:“李二没看到吧?”
谢春池摇头,“他夜里就出门了。”
何肆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赶紧伸手从谢春池怀中抱过白狗。
都没顾及手背好巧不巧,碰到什么软腴之物,说道:“这是我兄长家的狗,我就先抱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