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要备热水吗?”
执棋轻叩门扉,推门而入时,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
烛火摇曳间,她看见宋悦笙正倚在紫檀木案前,纤烛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衬得那对柳叶眉间的愁绪愈发明显。
自上午从灼英宫归来,娘娘便一直这般心事重重,从尚膳司回来更是。
执棋悄悄问过枕书,那丫头说当时守在殿外,只隐约听见“暄贵妃不在灼英宫”之类的只言片语。
“不必。”宋悦笙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在太阳穴处轻轻打着圈,“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静静。”
待宫人们鱼贯退出,她缓步移至雕花窗前。
夜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前期工作基本上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在何映雪清醒时带她去钦天监简直难如登天。
宋悦笙抿了抿唇。
看来只能在夜间用迷药将人放倒,再亲自背去观星台。况且她尚不确定具体时辰,恐怕要在那里守上许久……
想到这里,宋悦笙的眸色渐深。
那就等取回玉佩那日顺道去找沈栖鹤讨些迷药。
突然,宋悦笙瞳孔微缩。
她不着痕迹地屏住呼吸,如猫儿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窗前。
“嗖——砰!”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入她方才站立的地面。
箭尾的雕翎剧烈震颤,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宋悦笙已闪身至屏风后,素手探入枕头之下,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第二支箭接踵而至,穿透薄如蝉翼的绢纱屏风,堪堪擦过她如玉的脸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她屏息凝神,耳尖微动,捕捉到屋顶瓦片被踩动的细微声响。
“哗啦——”
屋顶突然破开一个大洞,碎瓦如雨落下。
两道黑影如鹰隼般俯冲而下,刀光在月色中划出冰冷的弧线。
“快来人!有刺客!!”
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宫人,殿外顿时乱作一团,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宋悦笙侧身避过致命一击,手中匕首脱手而出,正中一名蒙面刺客咽喉。那人瞪大双眼,轰然倒地。
“蘅贵妃好身手。”剩下的一名刺客声音嘶哑,手中弯刀举起,“可惜活不过今晚。”
宋悦笙冷笑一声,一枚银针自腕间射出,精准刺入对方肘部穴位。
刺客闷哼一声,弯刀当啷落地。
她趁机旋身,拔下鬓边金簪直取对方咽喉。
刺客仓皇后退,撞翻了案几,茶具碎了一地,他纵身跃出窗外,宋悦笙紧追不舍。
“嗖——”
就在此时,又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刺客大腿。
那刺客吃痛一声,立刻倒在了地上。
宋悦笙抬眸,只见燕无咎立于墙头,他手中长弓弦音未绝,身后是闻讯赶来的禁军,火把的光亮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留活口!”她急声喝道。
可为时已晚,那刺客听到这句话便咬破口中毒囊。
待侍卫冲上前时,只见他嘴角溢出黑血,双目圆睁着气绝身亡。
“娘娘!”
执棋和枕书看到宋悦笙脸上的血痕,吓得面无人色。
燕无咎单膝跪地,抱拳道:“贵妃恕罪,臣救驾来迟。”
宋悦笙用素帕按脸颊上的伤口,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不迟,燕统领来的……正是时候。”
她垂眸看向地上渐冷的尸首,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
闻彧赶到时,栖梧宫已经灯火通明。
他玄色龙袍上还沾着墨香,显然来得匆忙。
一踏入内殿,闻彧的目光便锁定了坐在软榻上的宋悦笙,执棋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左脸上的伤口上药。
血痕虽细,却衬得她肌肤愈发苍白。
闻彧眸色骤沉,几步上前,直接接过执棋手中的药膏,指尖微颤,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得像是压抑着什么:“怎么伤得这么重……”
宋悦笙抬眸看他,眼底平静无波,唇角却微微扬起一丝安抚的弧度:“看着吓人而已,其实只是皮外伤。”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已经让燕统领去查附近有没有其他刺客了,等问出幕后主使——”她语气轻缓,却字字如刃,“便都杀了。”
闻彧指节一紧,眸色阴沉如墨,翻涌着冰冷的杀意:“不够。”
伤她至此,怎么可以那么轻易死了?
“嗯?”
闻彧回过神,指腹轻轻蘸了药膏,动作极轻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像是怕碰碎了她:“我的意思是,如果伤口明日没结痂,一定要找太医来瞧瞧。”
“好。”宋悦笙应了一声,没拆穿他的掩饰。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格正在融合,现在的闻彧和闻既白一样好懂。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燕无咎率领禁军快步而来。
看到闻彧,他离开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陛下!末将已带人彻底搜查,附近没有其他刺客踪迹。”
“没有?”闻彧缓缓抬眸,眼底寒意森然。
燕无咎脊背绷紧,不敢抬头。
闻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戾气,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几分平静。
他转向宋悦笙,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笙笙,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早点儿睡,不要多想。”
宋悦笙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去。
殿门合上的刹那,闻彧眼底的温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冷。
“传朕口谕——”他嗓音低沉,字字如冰,“彻查今夜之事,凡有牵连者,杀无赦。”
殿内,宋悦笙倚在软枕上,指尖轻轻抚过脸颊的伤痕。听到这句话,她不由得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枕书端着安神的药碗进来,见主子神色微妙,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是在为陛下重视您而感到高兴吗?”
宋悦笙轻笑一声:“不是。”
她抬眸,眼中映着烛火跳动的光,“是幕后指使近在眼前,却没有证据指向他。”
“哐当——”
枕书手一抖,药碗险些跌落,执棋连忙上前扶稳,压低声音道:“既然娘娘有怀疑的人,为何不告诉陛下?”
宋悦笙垂眸,轻轻吹散药汤上氤氲的热气,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因为闻彧要做的是明君。”
她啜饮一口,苦味在舌尖蔓延,却面不改色,“不能因为我现在的谣言而加重对他这个帝王的不好印象。”
从燕无咎的态度便可以推出是他所为,但倘若现在揪出他和何映雪之间的事,万一她还有其他可以离开本世界的方法,那才是真正的黑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