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他们是谁?”黄璧书拿出一张纸,“把这个签一下。”
秦福疑惑看着那张纸,那密密麻麻写的字是什么意思?
黄璧书把纸往他面前再递了递:“请在这张答应放了秦沐风秦师叔的契约上签字,你们平等合作,不得欺凌幽禁。”
秦福以灵气感知一下纸上没毒,再接过去看了,签上名字,又等着黄璧书开口。
“听好!”黄璧书脆生生的声音传出,眼角还斜出古怪笑意,“他们呀,他们两个是打伤秦大公子的凶手呀!”
秦福微愣,等着细听这两个怪人的身份信息。
只一愣神,黄璧书旋身而起,已跃到了门口。
门栓开的同时,黄璧书再说,“我说话算数,把凶手是谁,还有他们做的事都告诉你啦。”
话音未落,黄璧书已飞身出门远去。
这算告诉了个什么呀?秦福气得闷吼,御出六福盾就要追击黄璧书。
早有准备,哪会让他追去呢?程浩风和叶轩挡在门口,各自手中的武器都对准秦福。
秦福自知必败,还是甩出六福盾,他眼中有狠辣笑意。
哼,打不赢你们,拖时间让瘦虎他们来救援总行了吧?
六福盾撞过去后,秦福眼前突然迷蒙一片!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是一声闷响传来,这是六福盾撞在门板上的声音!
要再仔细看,秦福眼睛又疼起来,他惨呼一声,双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等手上灵气压下眼睛疼痛感,却只见满屋黄烟蓬蓬而出,两个怪人也已消失不见。
被一个黄毛丫头耍了,秦福气得五脏六腑快错位。
他猛地拉开门,大吼:“黄璧书,我杀了你!”
“唔,家主饶命……”
一个身影跪倒在他面前,是秦院头。
再一看,还有十几个护院陆续奔过来。
秦福晃晃脑袋,再盯了盯院落中的护院们,又回头看破了的门,哪有黄璧书和两个怪客的身影?
这是一场梦?秦福自疑自问。
秦院头和护院们则担忧他是又疯了,有机灵的护院已去请秦逸赶来。
秦福阴沉着脸回房,秦逸被扶来了后,他也没有多解释,只让秦逸放心,注意着点黄璧书就是。
等秦逸走了,他又吩咐人放了秦沐风。
但他让人跟着秦沐风,要秦沐风在城内多逛逛散散心,实则是观察秦沐风要做些什么,并限制其活动自由。
在秦沐风闲逛时,秦福令人驾起马车,往圣果庄而去。
到得庄中,见到黄璧书就质问:“你以为逃出秦府你就太平无事了?谁给你的胆子戏耍我?”
黄璧书撇嘴笑笑,没有接话。
秦福语气加重说道:“你要么告诉我是谁打伤小逸,那两个怪客又是谁,要么等着过随时提心吊胆的日子吧。”
“你杀得了我,但是……”黄璧书斜低头,似乎很害怕,却又抬眸暗笑说,“我要是死了,天下人都会知道秦家已经没有修炼的根基,必将群起而攻之。”
秦福气冲斗牛,屋内物品也笼罩在怒气中,黄璧书仍是镇定直视他。
不一会儿后,秦福颓然靠着椅子扶手揉揉脸,早已泄气。
他大概猜出那两个怪人是谁,只是还不明确,他猜了程浩风、叶轩、白轻尘、萧年、圣光府暗探还有龙族的子弟。
之所以怀疑到了龙族的弟子,是程浩风出招时模拟了龙气,对掌时又蕴有草木之力,像是一种可控草木的蛇类修炼成龙。
程浩风当时那眼神无欲无求,双眸与已可化龙的妖兽相似。
程浩风只是为了隐藏本门功法特性,出招时引出多次与臧玄蛟交手沾带的龙气,没料到让秦福多想。
秦福原本不急于知道那两个怪人是谁,就算被戏耍了,以后惩治黄璧书和两个怪人的机会还多,就因为多想了些,担忧龙族来插手,才焦急赶来。
“秦家主,我并非有意害秦家。”黄璧书看他这般,又诚恳地说,“秦家若是还秦沐风自由,我愿意跟秦家共处,还会帮你们。”
“好,我会真正放秦沐风,你要说到做到。”秦福决定不再与黄璧书争斗,但还是警告她,“透骨香之事不许多说,秦沐风必须专心制香。我二弟带高虎、矮虎、病虎兄弟去了江州,回来必会更强,你不要耍赖使诈。否则,让你看着秦沐风惨死,再取你的性命!”
说完狠话,秦福离去,黄璧书朝他背影挥挥手,连声冷笑。
初秋的阳光明快清朗,八月初四,桂花小小的花蕾已藏在枝叶间,将在中秋盛放。
黄璧书等在城门口接秦沐风,秦福回去后,已让监视的护院撤走,秦沐风可以自由行动了。
城门口进出的人非常多,可黄璧书一眼就看到秦沐风。
他穿着墨绿青布衣,脸色苍白,身形清瘦。
黄璧书满眼心疼,他被秦家关的这些时日定然受了不少苦。
见黄璧书迎过来,秦沐风顿住脚步,想转身掠走终究又没动。
他明白接下来的事项中黄璧书有关键作用,不可起争执。
为表感谢,秦沐风先和黄璧书去了圣果庄。
庄中早已备好装满温水的浴桶,还有整套新衣,并有一支玉簪。
秦沐风梳洗后,黄璧书看他穿戴了所赠之物,欣喜若狂。
黄璧书以为他早晚会被感动,他却是想快些救出卢氏夫妇,快些扳倒秦家,免得再应付黄璧书。
面对黄璧书时,他像背着一座大山。
谈笑一番后,他中午再到望湖楼。
二楼廊上,程浩风已换洗过,担忧望向远方,见秦沐风到来,才舒展眉头。
一见面,程浩风就给他两颗保元丹,十颗益灵丹,并盯着他服了一颗保元丹,才一同进屋议事。
丹药给秦沐风补灵气,不久后,他又快耗尽灵气,因为大半灵气都输送给卢阿槐和藤姑。
他夫妻俩快坚持不住,这么补灵气,也迟早会被秦家发现,想办法如何快些救出来才行。
可计策哪有那么多,有计策哪又容易办得到?
程浩风递给秦沐风一杯参汤,轻声说:“你教我这养灵医术,你也不用这么劳累。”
秦沐风苦笑道:“这养灵医术简单,可惜你的灵气特殊,不适合输送给他们。他们痛苦不堪,必须尽早让秦福放了他们。”
与用灵气稳住心神不同,卢阿槐和藤姑的灵气快被抽干,是要用灵气注入他们经脉,替代他们自身的灵气,不适合的灵气是不可用。
程浩风不懂,为什么同一个师父所教,秦沐风的灵气几乎可与多数修行者相合,另几位同门也有很多修行者的灵气可相合,自己的灵气却难与其他修行者相合?
若说不相合,聚集灵气时却可采万物灵气,要往外输送却不行,难道自己天生格外自私?
他想得入神,秦沐风问了几次,他才听到:“三师兄,只靠我们难让秦福相信我会制透骨香,还要叶家和黄璧书多配合,想好让他们做什么了吗?”
“是,是得让叶家和黄璧书多出力。”程浩风揉着眼睛答道,“等秦福相信你会制透骨香,又制出类似透骨香的东西,才顺利迫使他放了卢氏夫妇。”
提到透骨香,程浩风脑海中浮现初见叶氏夫人遗骨时的情景,突然重重一挥手,“我想到让叶家做更多事的办法了。”
他凑近秦沐风,讲出所谋划,秦沐风点头认可。
八月初五凌晨,秦沐风和黄璧书等在秦府外,来拜见秦福。
这是来做什么?秦福犹豫再三,还是请他们去花厅相见。
“我乞求秦家主,把叶氏夫人的遗骨借我一用。”秦沐风开门见山说出目的。
秦福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拒绝:“秦道友,你怎么好意思提出这般要求?当我秦家任人欺辱也不敢反抗吗?我怎容你毁坏我亡妻尸骸?”
秋意渐深,黄璧书感觉厅内有些冷,忧虑瞅着秦沐风,不知他今日约自己来秦府,提出这过份要求是何目的?
秦沐风略带嘲讽地笑对秦福说:“秦家主,你也不必装深情,叶氏夫人骨骸有制透骨香的关键要素,你当年闻到她身上香味而钟情于她,后来屡次断她骨骼来制香,自是明白我所需要。我制得成透骨香为你解忧,你还何必惜她遗骨?”
这是些极无礼的话,秦福并没有生气,抬手捻弄着旁边一盆菊花的叶片,眼珠转来转去。
停手后,秦福又极认真注视着秦沐风:“制透骨香一事,我潜心研究多年,始终差一些节点无法弄懂,你有信心制得成?”
“我的医药天赋,维偌佶大师都夸赞,你比维偌佶大师如何?”
秦福轻颔首,“我可以借出我娘子的遗骨,但若是你制不出透骨香,就一直留在秦家为我们设法弥补功法缺陷,别想再有自在舒适的生活。”
“行!”秦沐风昂然道,“但我不会因这事就被秦家困住的,我只需几日就可试制出样品,一月之内可彻底办好此事。”
“你既是这般说,请随我来,取出遗骨给你。”秦福起身就走。
“请稍等,还有一事需要讲明。”秦沐风和黄璧书交换眼神后,站起身伸手做了个阻拦手势。
秦福只得再坐下,听他说事。
“提到维偌佶大师,我想起一事要提醒秦家主,不可凌虐秦家少夫人黄璧琴。”
秦福眉头一皱,“黄璧琴和维偌佶大师有牵扯?”
黄璧书带些傲气接话:“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姐姐所带妖气,不是中了凶邪之气,也不是私修妖术,是维偌佶大师的侍女魔林桐影有意栽培她,是其赠送的神木所蕴之气。”
秦福点点头,没说什么,带秦沐风到卧室里的一个夹墙暗格里,取了叶氏夫人的遗骨。
送走他们,秦福疑道:黄璧琴怎么和维偌佶大师有来往?也许维偌佶大师早盯上秦家了?修行门派的争斗复杂,势力争斗因何而起常常理不清。秦家危机四伏,必须尽快完善秦家功法,多出几个高阶位修行者。黄璧琴或许还有秘密,且去探问套话。
秦福刚到关押处,听到屋内传来惨叫。
“嘶……啊……混蛋!我没有偷人!秦逸……你打死我,会遭报应……”
扇耳光的声音传来,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传来,叫骂声微弱下去。
秦福挥手让守在门口的秦快走开,推门进屋。
见秦逸正在打骂黄璧琴,忙喊道:“小逸住手!”
秦逸握着皮鞭正打得起劲儿,脸上满是汗水,还溅有几点黄璧琴的血,眼中愤恨和兴奋的光交织,哪肯停手?
黄璧琴满身血痕,衣服都被打破了几条口子,闭紧眼睛,呼吸粗重,已快昏迷。
“让你别打了,听不见?”秦福掐住秦逸的手腕,阻止他再打。
秦逸愕然看向父亲,“她害了我,打她出气也不行?”
秦福瞪他一眼,“跟我去议事厅,不许违逆。”
秦逸出门后,秦福又喊秦快来:“让人拿些金创药来,叫个丫鬟给少夫人抹药,你在这里守好。不许放跑少夫人,也不许谁来伤害少夫人,如有差错,用命抵错。”
秦快连声答应,又赶忙让巡逻经过的一队护院当中一个交好的护院,去拿药去找丫鬟。
在议事厅中,秦福讲了黄璧琴的事。
秦逸感叹,“跟维偌佶大师的侍女魔林桐影有关系?我们太小瞧了黄璧琴,难怪黄璧书都被她算计。”
他们顾忌着魔林桐影,是因她表面是侍女身份,实则算维偌佶唯一带在身边的徒弟。
维偌佶大师有不少仆从,但不会教他们功法,且相处十年以上的仆从都少。
维偌佶大师教了魔林桐影很多,她陪在维偌佶大师身边也至少三百年了。
讲完黄璧琴的事,秦福又叮嘱:“你也别和万龙勃跟那个村妇银子来往,只怕有陷阱。唉,你如今也知道我过得多艰难,只盼秦家不要有劫难,也不知这秦沐风会不会诚心出力制透骨香?”
秦逸肯定地说:“他定然会出力,因为这事做成,就可以拿捏我们秦家,有利可图的事,当然会出力。”
事实上,程浩风和秦沐风他们没有能耐以此拿捏秦家,只是借机要救卢氏夫妇,万龙勃也打听了事情相关,他倒是想借此事弄死秦逸。
十全土堡与秦家之仇难消解,秦家难灭,那么秦逸死了也算报复,到时候让秦家怀疑程浩风他们去。
程浩风不知道整件事又生枝节,正盘坐于床上静心冥想,让蔡宝光守在门外护持。
他听白回风谈起叶氏夫人似还有残魂在骨屑中,将盛放骨屑的银盒恭敬捧于手中,感应残魂。
没有明显的残魂存留,但有怨恨之气和留恋不舍之气交织,聚到残魂的可能性很大。
快中午时,秦沐风运遗骨到了望湖楼,黄璧书自回圣果庄。
进屋关门,将装遗骨的锦盒放于案上后,程浩风和秦沐风躬身拜了三拜,才看那遗骨。
遗骨已碎裂,且不完整,程浩风叹息着,把银盒内的骨屑倒入其中。
和秦沐风又商量几句,秦沐风匆匆离去,急掠上羲明山。
程浩风站在锦盒旁,看着遗骨出神许久,又在床上盘坐,凝神聚灵气。
叶氏夫人还有气息残存,也就还有一些意识,程浩风天生易与一切有情物沟通,有意识就当有情,或许能以此续上叶氏夫人的灵识,凝于自己灵识,这般去影响秦福。
身体端坐,灵魂却如在沼泽中前行,眼前是浓雾,看不到方向,连花草山石也看不到。
脚陷在沼泽里,用尽全力也只拔腿走了两步。
这沼泽不是泥浆沙土所形成,是说不清的又粘又重浆液。
程浩风要寻那怨恨之气和留恋不舍之气的来源,但沼泽中一片死寂,并没有灵气可聚,没有灵气,那就是没有残存意识。
不对,不对,应当有的!
程浩风不再挣扎前行,而是真诚祷告:叶氏夫人,毁你遗骨并非我本意,我要查明一切,才可使你大仇得报。我憎恨秦逸,但若你愿助我,定会留他一命。你兄长已在设法让秦逸得知更多真相,只要秦逸顺着他舅舅安排,不会受秦家垮掉之灾。秦家所做恶事累积,终将下场凄惨。你若助我,也是助你兄长,还是给秦逸留了一条生路。
沼泽中有荧光一闪,浆液涌动,忽而火热,忽而冰冷,侵袭得程浩风也又热又冷。
床上端坐的身体,发着抖又流着汗,头上还冒着含水汽的白烟。
他难受得熬不住,可仍然凭毅力坚持,沉于意念中没有醒来。
他已感觉到叶氏夫人是有残念留存,定要让残念信任他,并附于他灵识,否则会前功尽弃。
沼泽中涌动的浆液逐渐平静了,一个浅蓝微光的虚影飘出,同时又有一个猩红微光的虚影飘出。
程浩风不再是冷热交加,身体舒服些,他专心观察那两个身影。
“阿福,让我见见小逸,他要五岁了,已经记得清人了,我是她的亲娘啊,求你让他记住我,求你,求求你……阿福……”
浅蓝身影发出幽幽低语,啜泣声令人心鼻酸。
“何必求他?狼心狗肺的家伙,生的儿子也是白眼狼啊!我们的小逸不是那个可爱的肉团儿啦!早被那个家伙教成没良心的东西了啊!死吧!快死啊!死了变成厉鬼报仇!被捆着没法上吊,自刎不了,还不会绝食吗?”
猩红身影尖声吼着,狂乱舞着,扑过去和浅蓝身影扭在一处。
“不、不,我想见小逸!我再求求阿福,我想看看我的孩儿……”
“死啊!死!活得越久越痛苦!”
见两个身影剧烈挣扎又紧紧绞裹,程浩风看懂是叶氏夫人的内心不同态度,要收她意念为己用,就要归一凝为残魂。
程浩风用意念安抚这两道身影,告诉他们,可以见到秦逸,也可以报仇,有可能让秦逸改叶姓,跟叶大舅生活。
淡蓝身影的哭泣声和猩红身影的枭笑声混在一起,她们的身影也融在一起,逐渐变为一个紫红光团。
程浩风试着伸出手,紫红光团飞到他掌心。
端坐床上的程浩风立刻睁开眼睛,运足灵气摊开掌心,一个小小紫红光团真在手中。
程浩风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用灵气引导,使这紫红光团进到袖里乾坤。
做好这些,程浩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让蔡宝光备了水,洗浴过后,只饮了两盏茶,已到日落之时。
暮色初起,秦沐风从羲明山返回,尽管掠行速度极快比步行容易,可也极耗灵气,秦沐风到得廊上就瘫坐椅子上。
“已和叶大舅谈好……”
“不急,先喝茶。”
接过程浩风递来的茶,秦沐风一饮而尽,歇到缓过劲儿,他又进屋收叶氏夫人的遗骨。
夜色笼罩大地时,从望湖楼到羲明山的路上,一辆马车疾驰。
秦沐风飞于马车旁,两个仆人坐于车边,一个在驾车,一个看护棺椁。
那精美的棺椁中,是叶氏夫人的遗骨。
到了崇羲村一个棺材店,驾车从后门进院子,两个仆人离去。
秦沐风发出一道灵符,不久后,从后门进来了两个人,正是叶大舅和叶轩化妆来见。
他们进院后,秦沐风关上门,又警惕观察周围。
为掩人耳目,叶大舅的脸涂得黢黑,还穿了蛮族的衣衫。
他微张着嘴,愣愣看着马车上的棺材,喉头发硬,猛吸几下鼻子,蹒跚走到棺材边,抚了抚棺盖。
“妹妹啊……你小时候那么聪明,都说你比我还强,你没出嫁的时候,帮我做成了几件大事……我以为你那么精明能干,在哪儿都过得好,秦家也是富贵世家,你要嫁给秦福的时候,旁人提醒我多打听秦家……唉,我糊涂啊,我糊涂啊!我只看到你做事精明能干,忘了你毕竟是单纯小姑娘……”
叶大舅说着说着,抽噎起来,仰起脖子嚎了几声缓过气,又捶打着胸口。
秦沐风和叶轩面色哀凄站在一旁,院中没灯,叶大舅的哭声在夜色中更显揪心。
他们没有劝慰,太过悲伤太过怨愤时,发泄一下更容易过了心里的坎儿。
叶大舅拿袖子擦擦脸,想止住泪水,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挺难为情,只是眼泪擦不干。
他的嗓子已嘶哑,还且哭且说:“我糊涂啊,你那么仓促跟秦福办了婚礼,也没多给你把把关……我把啥事儿都交给你自个儿应付,我糊涂!我、我……我还贪心……我以为凭你的能力,跟秦家联姻后,我可以得到很多好处……你出嫁的时候,爹娘还病着呢,哪知道他们比你活得还长?爹娘到死都还念叨着你,为了给你淬炼百毒不侵的身体,从小给你泡草药……是想你长命百岁啊,哪曾想你身上的药香招来狼心狗肺的秦福?”
哭诉声声,可惜时光无法倒流,逝去的亲人听不到这些话。
泪水把叶大舅脸上涂的黑粉冲花,白的沟壑,棕的皱纹,一绺绺黑条,秦沐风看着他,不觉滑稽,只感到悲惨。
可是不能久耽搁,被秦家发现可不行。
秦沐风轻拍了拍叶大舅的肩膀,“请节哀。此地不宜久留,早些做要紧的事。”
叶大舅直起腰,拉过叶轩的胳膊按了按:“照我们商量的做,我没力气处理。”
说完,他摁着胸口,坐到院子角落的台阶上发呆。
叶轩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块很大的黑布,裹了精美的棺椁,又在外套上一层普通棺材。
再在普通棺材上撒了些茅草和树叶,驾车出院子,没行多远,有两个大汉迎过来。
叶轩停车,把车交给了两个大汉。
原来叶家不愿叶氏夫人死后还被欺辱,用计得来遗骨,令可靠的叶家人暗中送回枝州,入土为安。
棺材运回枝州,将以叶家未嫁之女的礼仪下葬,立碑用叶大舅安葬夭亡之妹的名义,墓选在父母墓旁边略下方的位置。
从此叶氏夫人与秦家再无瓜葛,愿她忘了遭受的痛苦,在另一个世界,永远陪在父母身边,尽享天伦之乐。
叶轩返回后,叶大舅和秦沐风进到角落小屋,叶轩守在外面。
“小妹脱离秦家苦海,为回报你们,我讲两个秘事。”叶大舅的心情平复了,语调舒缓讲道,“秦福伤重难治,成了多年病体,你们才有机会查到旧事。他对伤他之人有无解的恐惧,当年打伤他的是族妹叶落秋,你们或许可以利用这恐惧震慑他,乱他心智。”
秦沐风点头记下,这叶落秋是叶轩的姑姑,也是叶家目前功力最高者。
“还有一个秘事,叶家多次细查透骨香,终于探到秦家是把人骨浸香磨粉,再来制作,实际上透骨香不是把骨粉掺入香料中,极可能是香料浸润了人骨之后,再烘烤滴流油脂。用油脂来制香,更接近正确制香方法。要怎么操作,叶家还是查不出来,你多试几次,或许能行。”
秦沐风将这些话在脑海中回想几遍,记得更牢。
互道告别,秦沐风赶回望湖楼。
将所知的关键点写下,再和程浩风研究,程浩风想出行动之计,秦沐风也想出可行的制透骨香之法。秦沐风立即动手制香,先用骨头加香料,再浸润,再烘烤,如此反复几次,得到的香膏,很接近于秦福描述过的透骨香。
为了瞒过秦福,那些加的材料,烘烤程序,取香膏手法,还要去试试。
秦沐风不眠不休,先用人骨制作,后来改用别的材料,最终采集含香料的油脂冷凝做成半透明香膏。
但这香膏还有淡淡腥味,不是透着冷意的清香,经过多次尝试,在八月初六的晚上,制成了非常像透骨香的香膏。
当然只是像,但并不是。
用的主要材料也不是叶氏夫人的遗骨,用的是义庄无主尸骨。
为表对这些无主尸骨的谢意和敬意,秦沐风没有马上去送样品,让蔡宝光买了棺材,又出钱办了仪式安葬那些尸骨。
夜色沉沉,秦沐风和蔡宝光站在不远处,看请的人挖坑下棺。
他不便露面,可要监督请的人认真做事。
蔡宝光看他神情庄重,问道:“全是些没家没业的尸骨,用草席裹去乱葬岗也可以。没必要这么费事,死了也看不到有没有好好安葬呀。”
“有必要,亏欠他们,我心境有缺,难得圆满。”
弯月在秦沐风眼中映出柔和的光,俊美的脸上写满悲悯。
蔡宝光傻笑两声,静静站一旁等下葬之事做完。
那边办事完,秦沐风转身朝望湖楼去,蔡宝光赶紧跟上,跟随的步伐非常坚定。
回去后,秦沐风拿样品对程浩风讲:“可以多制这香膏,不用人骨也可以制。”
程浩风接过装样品的小瓷罐,揭盖即有香味扑鼻。
香膏是半透明的米白色,细腻光洁,嗅了嗅味道,清香如花香,半点没有骨头油脂的骚腥感。
“这样品用了人骨?”程浩风微微皱眉,“看不出来,也闻不出来。秦福会不会以为你用花瓣加香粉做的啊?秦家为了制透骨香,发生无数惨烈的事,你还说不用人骨也可以做?”
秦沐风肯定地说:“透骨香是要用人骨中一种我还没弄清的物质来制,而人骨中有的这物质,别的兽骨中也有。”
兽骨可以制透骨香,甚至虾蟹壳也可以,另外要有阴寒之性,是人骨中附着的鬼气。
要搜集很多鬼气,时间不够,秦沐风要去乱葬岗搜集怨气,那与人惨死的鬼气相似。
程浩风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秦沐风又说:“若是有一年时间,再有充足的材料,我或许真可以制出透骨香。并且不必那么残忍伤害枕边人,就算不用兽骨,多寻海边贝壳也提炼得出香膏。”
程浩风摇头叹息,又忍不住露出酸涩笑意,“要是秦家几代掌家业的主枝男子们,听你这般说,是要痛心后悔,还是会遗憾少了个虐杀妻妾的理由?”
秦沐风叹了几声,没有回答,只是苦笑。
他们为那些枉死的女子惋惜悲叹,秦福只急切盼着要服用透骨香。
盼到八月初七傍晚,听老仆禀报,秦沐风求见,秦福高兴得转了两圈,再压下满心兴奋,神情严肃迈着四方步去议事厅。
吩咐护院在门外守好,关了门,秦福略显傲慢地看着秦沐风。
秦沐风恭敬捧上装样品的小瓷罐,秦福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握了握拳,不太在意般缓缓坐下。
坐定后,接过小瓷罐,抬手示意秦沐风也坐下。
他的动作和神态淡定到有些淡漠,但仍然掩饰不住眼底热切的光。
捧起瓷罐,他的小拇指挑了点香膏在指尖,嗅了又嗅,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像,非常像!
像得和秦家留存的少量透骨香没有差别,值得冒险一试!
顾不得再装了,抠了一块香膏在掌心,也不管秦沐风还在旁边,他两手搓匀了香膏,闭目运灵气炼化香膏。
秦沐风看他两手平放椅子扶手上,摊开掌心,有暗红的灵气光在掌心流转。
片刻后,他全身皆发出浅浅的暗红毫光,他的唇角微翘,眼皮微动,如在美梦中。
秦福的确是在美梦中,用香之后,先感到头晕乎乎的,不舒服得想睁眼停止炼化,哪知很快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甜蜜迷醉感。
他到了与叶氏夫人初见的花林中,如花笑颜比花更美。
是被类似透骨香的幽幽香味吸引停住脚步,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秦福的确心动了。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鲜丽娇嫩的少女,秦福已衰老了。
秦福比同龄平常人年轻,可毕竟不是少年。
这让他有些自惭形秽,“娘子,你莫要嫌我老,等我修成天仙,重返少年。”
叶氏夫人轻笑摇头,是不嫌弃他的吧?
为什么耳边又有粗哑的声音在吼:“嫌,嫌弃你!嫌弃你这个老混蛋!”
秦福双手乱挥,想挥开那刺耳的暴喝声。
没有挥走,那声音还更大了,秦福挥动得更猛,突然睁开眼睛。
眼中没有少女,是叶大舅悲愤的脸,那胡子也带了怒意和恨意。
秦福揉揉眉心,分不清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
叶大舅扯着他的衣领质问道:“秦福,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想我妹妹啦?害我妹妹死得那么惨,你还好意思回忆从前?”
是在噩梦中?秦福晃了晃头,叶大舅的样子看得很清楚,听觉嗅觉全在,还看到秦沐风坐一旁冷冷观察,不像梦。
要说是醒的,手脚又发软不受控制,灵气更聚不起来,秦福吃力推了叶大舅一下,没推动,这叶大舅功力很低,不可能推不动啊。
秦福头脑混乱又心慌,叶大舅继续质问着。
“我那傻妹妹对你掏心掏肺啊,她有哪里不好,你把她赶回娘家也行啊,你咋忍心把她折磨得那么痛苦呀?”
秦福翻翻白眼,两手使劲再推,他头脑木木的,难以思考,但也反应过来是中计了。
“还敢对我翻白眼?”叶大舅狠狠抓了秦福的眼皮两下,“我们叶家不缺钱,哪怕退了彩礼,嫁妆也留在秦家不要了,我们拿一笔钱赎我那傻妹妹回娘家也行,你干嘛要害得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