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豪心中早已洞悉柯力涯的心思,他那一双眼眸平静如镜,仿佛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波动,柯力涯表面上恭敬推让,实则心中戒惧万分——他害怕自己动了杀机,想要城主之位,索性抢先“让位”以保性命,这一点,洛豪看得清清楚楚。
他从未有过要留在这里称王称霸的念头,这片死寂之地,天地灵气枯竭,法则紊乱,灵脉断绝,修士若在此久居,不过是被困于笼中之鸟,就算是做了这所谓的“城主”,又能如何?掌一座死城?统一群苟延残喘的修士?对洛豪而言,这样的名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内心深处的渴望,是自由,哪怕前方是无尽虚空的撕裂与湮灭,他也宁愿踏进去,化作一缕尘烟,也不愿被囚禁在这片腐朽的天地之中,——哪怕是以“主宰”的身份。
洛豪抬手,淡淡一摆,截断了柯力涯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奉承之语,声音平静而坚决,
“我叫洛豪。柯城主,不必多言,我不会留在这里当什么副城主或岛主。”
他略顿了顿,目光如深潭,微微一凝,缓缓开口,
“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在海岬岛活了这么多年,对离开这里……有没有一点线索?”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的气息似乎都微微一滞,柯力涯怔了怔,随即苦笑浮上脸庞,那苦笑里夹杂着无奈与疲惫,仿佛被岁月磨去了所有锋芒。
“洛兄,”
他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我不知道在我之前的那些前辈,有没有试过出去,可我自己——试过。”
说到这里,他神色中流露出一丝阴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度危险的经历。
“我曾数次尝试穿过海岬外围的禁域,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那海岬外围的岬识藻极为诡异,神识一旦触及,就会被吞噬反噬。那种痛楚,不是肉身的伤,而是神魂被一点点啃噬的感觉。”
他说着,眼神微微发怔,似乎仍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怖。
“我曾亲眼看见几位化仙修士,被那岬识藻活生生抽干神识,连元神都来不及逃离,就在那片灰海中化为虚无。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岬识藻只是表层。真正可怕的,是暗藻——那种隐藏在空间裂缝中的东西,它们无形无色,能吞噬气息、摄取神念,连法宝都无法感应到。我最后一次试探时,差点陨落在其中。那时我的肉身都开始溃散,是靠着拼命舍弃半条命才逃回来。从那之后,我便再不敢踏足。”
他说到这里,苦笑再次浮现,语气中带着一种无力的沉重感,
“我后来明白,那地方并不是海岬岛的‘边缘’,而更像是天地刻意布下的囚牢壁障。我不知有没有人成功穿出,但每年,总会有一些修士不死心,离开海岬城,冒险前往外域寻路——”
他顿了顿,目光黯淡下来,
“可从未有一个人回来。”
沉默笼罩片刻,四周的风声轻微拂过,带着潮腥与寂寥。
柯力涯轻叹一声,缓缓摇头,语气低沉而绝望,
“他们不是找到了出路,而是葬身在那片岬海之中。洛兄,海岬……是没有出路的。”
洛豪的眉头深深皱起,他神色冷静,却在心底泛起一丝阴沉的波澜,柯力涯这番话不像作假,那种深植骨髓的无力感,骗不了他,若连一个在此活了数百、上千年的城主都毫无线索,那么他凭几天的探索,又能找到什么?
可洛豪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他抬起头,望向那被灰雾笼罩的天际,目光深邃如剑,心念暗动——“没有出路”这种话,或许对别人是绝望,但对他而言,只是挑战的开始。
“洛兄,宓火星现在既已伏诛,他生前所居之处极尽奢华,占地辽阔、阵法环绕、宝阁林立。那片府邸原本是我海岬城最精致的修炼之所,如今空置着,若洛兄不弃,不妨暂居其间,也算……”
柯力涯的话还未说完,洛豪便淡淡抬手,神色平静如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了。”
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我自己有住处,不劳柯城主费心。”
柯力涯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神色微滞,那份早已习惯于权势交往的老练圆滑,此刻在洛豪冷淡如锋的气势面前,竟显得有些无力。
洛豪对他没有丝毫好感——这种人圆滑世故、趋炎附势,谁强就靠谁,谁弱就弃谁,这种人能活得久,却令人厌,他甚至连多余的寒暄都懒得再说,转身便带着寒冰茹与孔灵涵缓步离去。
海岬城原本就荒凉凋敝,放眼望去,大街冷清、灵气稀薄,几乎没有什么生机,空地却比修建的屋舍多得多,四处都是废弃的灵阵残痕和坍塌的坊舍,洛豪走到一处灵气略显稳定的空地上,抬手一挥,只见一道青芒从他袖口闪出,化作一枚巴掌大小的灰白色元器,静静漂浮在空中,那元器外形古朴,似乎是一座袖珍的屋宇模型,下一刻,淡淡灵光扩散而开。
“嗡——”灵光闪耀,空气震荡,那小小的屋宇瞬间膨胀,数息之间,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化作一栋占地数百平方米的精致宅院,屋檐流光闪烁,墙体刻满阵纹,灵息回荡,显然是一件空间类极品元器。
这一幕,震得四周观望的修士鸦雀无声,别说柯力涯了,就连那些从未远行过的应劫修士,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神识探出又急忙收回,唯恐冒犯,连孔灵涵都不由得怔了怔。
她从小随家族长辈修行,见识也算不浅,可从未见过有人会炼制这样奢侈的元器,空间元器本就罕见无比,且耗费天材地宝众多,极难炼成,多数修士若得一件空间戒指或储物塔,便已心满意足,而眼前这栋——竟是一件真正的“居住型空间元器”,能容人入内、能御敌防护、还能稳定灵气,这种东西,简直不是“宝物”,而是行走的洞天福地!
“这……这可是极品元器啊……”
孔灵涵忍不住低声喃喃,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寒冰茹却神色平淡,似乎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她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屋宇元器并非洛豪以灵石购买,而是他亲手炼制的,洛豪修炼之余,曾以天火炼器,神识入阵,演化九层空间结构,其内部不仅可供修炼休憩,甚至自成灵泉灵池、藏书室与静室,每一处角落都带有阵法印记,既能防御,又能凝聚灵气,如此手段,世间少有。
洛豪带着二人径直踏入宅院大门,阵纹自动亮起,灵光笼罩四周,外人若无许可,根本无法窥探其中分毫,屋内静谧,灵气温润柔和,与外界那死气沉沉的海岬岛判若两界。
洛豪面色平静,随手一道阵旗打出,屋外瞬间又多出一层无形光幕,那是他布下的九级防御阵法,以他如今的修为加持,再辅以空间元器的自带护阵,哪怕是化仙巅峰修士,也休想在短时间内攻破。
“这里,足够安稳了。”
他淡淡开口。
屋外的修士依旧呆立原地,柯力涯看着那栋光华内敛的灵屋,嘴角一阵抽搐,心中五味杂陈,极品空间元器,他这一辈子都未曾见过几件,而这洛豪竟然随身携带一栋房子?
他忍不住暗暗咋舌,摇头苦笑——
“太奢侈了……简直是用灵石堆出的行宫。怕是整个海岬岛都凑不出炼它的材料。”
他哪里知道,这座元器房屋的价值,远非灵石所能衡量,那是一位炼器之人,在岁月流火中,随手炼出的心血之作。
此刻,洛豪三人已隐入屋内,阵法闭合,灵光流转,外界再听不见半点声息。
柯力涯久久无言,只能苦笑摇头,心中暗叹,
“这修士……不仅强得离谱,还富得离谱啊。如此人物,非我能揣度。”
“洛大哥,你……你还有这种好东西?”
孔灵涵看着眼前这座散发着淡淡灵光的元器屋,眼中满是惊讶与震撼,她犹豫片刻,又忍不住感叹,
“我爹曾经说过,极品元器是整个修真界最珍贵的法宝之一,一件都足以引发宗门大战。它的炼制极其艰难,不仅要有极高的炼器造诣,还要有堪比天道雷劫的火焰和神识掌控力。就算是初级大师的炼器宗师,一辈子也炼不出几件极品元器……”
她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愣,连忙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之前的极品元器,双手恭敬地递给洛豪,语气中带着一丝惶然,
“洛大哥,这件极品元器是你之前借给我的。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它了,还请你收回去吧。”
然而,洛豪只是淡淡一笑,抬手一推,那件极品元器顿时又回到了孔灵涵的手中。
“收着吧。”
他语气平静,仿佛说的只是几块灵石,
“这种东西我多得很,你用着就好。”
“啊……?”
孔灵涵整个人都愣住了,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她怔怔地看着洛豪,半晌才迟疑着开口,
“极品元器……多得很?洛大哥,你在说笑吧?哪有人会有这种东西‘多得很’?就算是顶级的初级大师炼器宗师,也得耗尽心血才能炼出一两件……”
她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旁的寒冰茹却轻轻一笑,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温柔语气,笑着开口,
“灵涵,姐夫说的可不假。他的极品元器,确实多得很。你也不用客气,收下吧。”
“啊?姐夫?”
孔灵涵微微一怔,连耳根都红了几分。她虽然早知道寒冰茹与洛豪关系亲密,但听她亲口这么称呼,总让她有些害羞与莫名的亲切。
寒冰茹笑意不减,继续解释,
“你可能还不知道,姐夫不只是修为高深,他本身就是一位顶级炼器初级宗师。而且他的炼器之道,远非常人所能比。许多你眼中需要耗费无数材料才能成型的元器,他只要愿意炼,手指一动就能成。”
孔灵涵怔怔地望着洛豪,脑海中浮现出他随手祭出元器屋的画面,心中更是震撼。
寒冰茹继续开口,
“更何况,他在林煞星的储物戒指中虽然没有得到多少灵丹灵草,但却获得了极多顶级炼器材料。那林煞星生前乃是一方煞修尊者,所藏之物皆为极品。再加上姐夫自己曾在虚空裂缝中收集了大量的炼器材料。论材料之丰厚,恐怕整个修真界都难找出第二个能与他相比的人。”
听到这里,孔灵涵心头的震惊彻底化作钦佩,她看着手中的极品元器,轻轻咬了咬唇,终于点头收下,
“那……那好吧。谢谢洛大哥。”
洛豪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不用谢,拿着就是。遇上危险时,这东西能保你一命。”
空气安静片刻,孔灵涵看着洛豪,忽然又问,
“洛大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直留在这里吗?海岬岛虽然暂时安全,但灵气几乎枯竭,修炼困难,连灵石都稀少。若真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不如直接闭关化石……”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与无奈,对于一个年轻的修士而言,被困在这样死寂的岛上,无疑是最可怕的折磨。
寒冰茹却神色平静,双眸柔和而坚定,她望向洛豪,嘴角微微扬起,
“灵涵,不用急。姐夫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洛豪闻言,轻轻点头,语气沉稳而透着一股笃定的气势,
“不用担心。柯力涯那种人,早就被岁月磨去了斗志。他能活到现在,全凭苟延残喘的心思。只求无祸,不求出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但这海岬岛上,绝不止他一个人活得不甘心。那些仍有追求、有执念的修士,定然在暗中寻找出去的办法。只是——他们若真的得到线索,也绝不会轻易透露。毕竟,在这种囚笼般的地方,消息就是命。”
孔灵涵若有所思地听着,洛豪继续开口,
“我们不必急着四处打听,也不需要浪费时间去讨好谁。只要放出一个讯息——”
他轻轻一挥手,真元在空中化为一行清晰的文字的牌子,
“若有人掌握离开海岬之法,愿以合作换取生机,请来此处相谈。”
“放一个这样的牌子在外面,自然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
洛豪收回手,语气平静而自信,
“能活在这海岬岛上的人,谁不是在寻找机会?有些人藏得再深,也终有动心的时候。”
寒冰茹微微点头,神情温婉而信任,
“有你在,我从不担心。”
孔灵涵也放下了心中的焦虑,轻轻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淡淡灵光流转的房屋阵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定感——在洛豪面前,她忽然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依旧有一处地方,能让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