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最短的持续性?这算什么问题?”老学士阴沉着脸,语气冰冷地质问,“你这是在羞辱我的智商吗,雷克?”
“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雷克双手插兜,缓缓地朝老学士走去,皮鞋踏在冰冷的走廊地面上,敲击出一声声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回响,“我只是提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罢了。”
边走,他边继续说道:“或许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没关系,让我换一种说法。”
“我们都清楚,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流逝,古人以日月计时,从而有了时辰的概念,现在我们以原子的能级跃迁来计时,从而定义了秒的概念。”
“然而无论是时辰还是秒,这些都不过是人类为了计算而强行赋予时间的刻度而已。你有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世界本身又是如何去定义时间的?时间真正的最小持续性究竟有多长?是一分?一秒?又或者说是理论上最小的可测量,普朗克时间?”
老学士冷哼道:“无聊的问题,时空本就是相对的存在,正如你无法给空间划定一个最小单位一样,你也绝不可能精准地定义出所谓最小的时间段。如果非要强行给出答案,那就只能是“无限接近0”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答案……”
“7.42秒。”雷克蓦然开口。
“什么?”老学士眉头一皱,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
“时间最小的持续性,是7.42秒。”雷克再次重复道,“只有在每个7.42秒之中,时间才具有连续性。”
“呵呵……哈哈哈哈!”老学士突然笑了起来,“雷克啊雷克,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7.42秒的连续性?难道你要告诉我,每过7.42秒时间还会停止不成?”
雷克面容平静如初,淡淡抬起头,直视老学士那双充满讥讽的眼睛,缓缓而坚定地说道:“没错。每经过7.42秒,时间确实会进入一次停滞。我将这个短暂的停滞状态称作——【时隙】。”
“时隙?”老学士讥笑着,冷哼一声,从手杖上缓缓抬起一只手,语气充满不屑:“雷克,就算你只是想拖延时间,这种——”
“——这种拙劣的伎俩也未免太低级了。”
雷克的声音打断了老学士,替他完成了那句说到一半的话语,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道:“你是想这么说对吧?”
“你这……”
“你这是想对我使用心理暗示?这种小伎俩可对我没用。”雷克用不急不缓的语气再次抢先一步说到。
老学士看着离他只有五米距离远的雷克,沉默了一阵后才再次开口:“我……”
“我可不知道【时感调整】还有预言的能力……不,弗雷德里希,这不是预言。”雷克又一次提前说出老学士的疑问,接着说道:“我只是,已经听你说过这句一模一样的话语十遍了而已。”
“十遍?装神弄鬼。”老学士面色阴沉:“你的时感不可能到达【逆转】的阶段,你以为靠这种话术就能动摇我?我说过了,心理战术对我无用!”
下一刻,他重重地杵了一下手杖,冷然低喝:“【加减】!”
微乎其微的反震力顺着地面迅速散开,但紧接着,地面上所有的碎石,金属等杂物竟然突然高速弹起至空中,却在到达最高处,即将下落时,速度又忽然变得无比缓慢,达成了一种悬浮的效果,宛如无数枚密布的子弹等待发射。
老学士那只离开手杖的枯燥手掌在身前轻轻一摆,朝着雷克所在的位置轻轻挥动:
“【乘算】。”
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流瞬间剧烈膨胀,爆发为一股狂暴的飓风,悬浮着的碎石与金属碎片被卷入风暴之中,高速旋转摩擦产生的炽热将它们纷纷烧得通红,宛如一场席卷而过的炽焰风暴,以恐怖的威势冲刷过整条走廊!
然而,炽焰散去之后,雷克竟然仍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未曾有一丝凌乱。
老学士的瞳孔微微一缩:“怎……”
“我怎么可能在你的【减算】下还能够进行回避?”雷克自问自答道:“你的【减算】可以将矢量从1回归至0,而当我处于0速的时候,无论我如何加速,速度仍然也是会是0,因此理论上我刚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躲开……是的,你是对的,我的确躲不开,也不可能躲开。”
“实际上刚才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我死后失控的污染核心将这片地带迅速同化,成为一片时感扭曲的空间,这座基地中所有的人,包括你在内都被困在这片扭曲的时空中,正常0.1秒的时间对于你们而言却相当于百年的体感,你们就这么看着外界完全静止的世界,无法死去,也无法活动,直至彻底疯癫……。”
他望向上方的星尘漩涡,自顾自地继续解释道:“弗里德里希,你知道吗?当你从高维的视角俯瞰时间长河时,你便会发现,时间并非一条单纯的直线,也非无限分岔的树状结构,而是由无数个时空片段衔接拼凑而成的曲折轨迹。过去已然被牢牢固定,无法更改;未来尚未成型,根本无从探索。”
“唯有我们此时存在的7.42秒中,才包含着无数的可能性,在这7.42秒结束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在这7.42秒结束后,一切可能性塌陷成唯一一条真实的历史轨迹。”
老学士脸上的神色终于逐渐变得凝重,他喉咙微动,艰涩地吐出一句:“……平行时空?”
雷克平静的目光回到了老学士的身上:“谁告诉你,这些无数的可能性就一定是平行展开的?”
老学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时间浑身汗毛倒立而起:“你难到……!”
他瞪大着眼睛看着雷克,良久后才带着一丝颤抖的语气问道:“这是第几轮了?”
“第十七……不,现在是第十八轮了。”雷克终于在老学士身前两米处停下了脚步,声音中透着淡淡的疲惫。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老学士很快便从新回归平静:“从【静止】和【逆转】的死胡同中另辟蹊径……不得不承认,雷克,你的确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但是,就算你能一直重复,延伸这段时间又如何?只要你仍旧无法突破我的【减算】,那么一切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挣扎而已,何况,你使用这种能力,真的没有副作用么?你还能坚持多久?”
雷克闻言,神色淡然如初,微微抬眼,平静地直视着老学士:“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无法支撑这个状态太久,但你认为……我故意拖着时间又是为了什么?”
说着雷克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此刻,那只手掌已完全被白色树皮状的外壳覆盖。下一刻,从树皮裂隙间,无数闪烁着璀璨光芒的透明晶体迅速生长而出,迅速凝聚为一只晶莹剔透、仿佛水晶雕琢般的手掌。
他深深地凝视着老学士,晶体之手缓缓抬起,做出了一个打响指的动作,平静道:
“是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叙旧了。”
“啪!”
清脆的响指声划破空间,下一瞬,整片空间骤然发生剧烈的变化——
世界在霎时间天旋地转,老学士睁大了眼睛,只感觉到自己像是忽然穿过了一扇无形之门,身躯不受控制的开始了自由落体,无数白色的光晕和线条随着他的坠落,在他的周围勾勒出无数形似却又不同的光景碎片:
在其中一幕中,他亲手击败了雷克,脚踩着昔日学生的尸体,狂妄而放肆地大笑;
又有一幕中,他的污染核心毫无征兆地陷入失控状态,扭曲的力量将他吞噬,令他无声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还有另一幕中,他与雷克竟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前相谈甚欢,似乎放下了所有仇恨,宛如真正的师徒……
无数的可能性,无数的景象,像是巨浪一般卷入他的意识,而就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他再次听到了雷克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无数个方向同时传来,空灵而幽远:
“无数的时空段即是无数的可能性,弗里德里希,告诉我,你认为,两个截然相反的时空段中的同一物质,如果突然互相产生接触……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