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处被撕裂的疼痛将堵胤锡惊醒,他骤然起身,目之所及是一个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青涩的脸庞。
“我……我……我,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高中看着被自己弄醒的堵胤锡,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堵胤锡硬挤出笑容来,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这个笑容多少有些狰狞:“劳烦了!”
既然已经惊醒了堵胤锡,高中便不再像之前般轻手轻脚。他解开堵胤锡伤腿上的绷带,重新上药,口中还不忘自夸:“这是我自己配的金疮药,治疗外伤有奇效。”
有没有奇效不知道,反正堵胤锡确实觉得伤口处轻快许多。
堵胤锡拖着一双残腿,竟然还有心思说笑:“高中、高中,小友该去应科举才是,否则浪费了这好名字。”
高中有些尴尬,干巴巴笑着。其实他的名字是化名,本名叫做高斗泰,字旦中,却不好对堵胤锡说。
船舱门打开,化名高泰的侄子高宇泰端着两盒饭弯腰进入船舱,看到两人都醒着,开心说道:“今日的饭食不错,尤其这道叫宫保鸡丁的,尤其美味!”
“宫保鸡丁?”堵胤锡嗤笑一声:“却不知说的是哪个宫保?”
宫保是对太子太保的尊称,如今却和一道菜联系在一起,真的是……
高宇泰后知后觉:“原来这道菜名是这么来的,以前没听说过呀。”
当然没听说过,明朝尊称宫保的是太子太保,清朝则是太子少保。这道菜名字就是来源于太子少保丁宝桢。
“这菜色是荆州那边传出来的,那里惯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
高斗泰好奇问:“先生去过荆州?荆州陷于贼手已近两年,不知如今是何模样?”
堵胤锡沉默许久,即便他心中再怎么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在余家军治理下,荆州确实称得上欣欣向荣,繁华更甚。
高斗泰拿出一张报纸,上面头版头条便是庆祝荆州医学研讨会的顺利召开。
随文还附有照片,其中一张是与会的大夫合影,堵胤锡或许不识,高斗泰却能认出其中好几个享誉江南的名医。
“如今江南纷乱,你们避往荆州,确实也不失一个好选择。”
堵胤锡因为太子奔走,在金陵被捕,遭受严刑拷问,想逼他说出太子下落。
刑讯逼供下,堵胤锡伤痕累累,却从不曾屈服。直到左良玉率军骗开金陵城门,在城中大肆劫掠,看守堵胤锡的兵丁四散而逃。
余家军埋伏在金陵的探子趁乱救出堵胤锡,躲藏几日后,才找机会带他上了前往荆州的客船。
高家叔侄正巧也在这艘船上,高斗泰学过医,又看堵胤锡容貌雄伟不似常人,所以自告奋勇为堵胤锡医治。
堵胤锡以为高家叔侄是前往荆州避祸,实际上二人是想取道荆州,前往郧阳。
高家世代官宦,高斗泰之兄高斗枢,也就是高宇泰的父亲,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历任刑部主事、员外郎、荆州知府、长沙兵备副使,如今任郧阳按察使。
郧阳在襄阳西北,当初李自成攻陷襄阳时,数次对郧阳用兵,但都失利而归。高斗枢手中兵少,也只能保土,无力出击。
余家军袭取襄阳后,采取东攻西守,对郧阳也无暇顾及,所以郧阳几乎被大顺军与余家军包围,音讯断绝,就连弘光小朝廷都以为郧阳已经陷落贼手。
江南乱起,高家迫切的想知道高斗枢的现状,于是留高斗权守家,高斗泰与侄子高宇泰借道荆州、襄阳,往郧阳一探究竟。
三人饭吃到一半,就听船舱外响起尖锐刺耳的汽笛声。
高家叔侄不明所以,在荆州待过的堵胤锡却能听出来这是余家军钢铁战船的声音。
果然,又一名精壮汉子钻进船舱,正是救出堵胤锡的余家军暗探王录。
“堵先生,我们的战船到了,咱们换船吧,能走得快些。”
堵胤锡黑着脸想要拒绝,可王录随后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想法。
“战船上有电台,消息灵通,张献忠、左良玉、还有逃跑的朱由崧都有什么动向,也能方便知晓。”
堵胤锡看向高家叔侄:“二位也是要往荆州,要不要同行?”
高斗泰本能的想要拒绝,可王录却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两位一路看顾堵先生,目的地又都一样,一定要上船,让我们余家军尽地主之谊才行。”
船舱外惊呼声一片,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王录推开舱门,只见一艘通体白色的钢铁巨兽紧紧靠着众人所乘客船。
这艘钢铁巨兽比众人所乘客船大了将近两倍,从船舷处垂下一块木板搭在两船中间,已经有四名端着步枪的士兵分别控制了客船两头。
客船上船夫识相的蹲在一边,旁边围着七八个瑟瑟发抖的客商。这几个客商死死捂着随身包裹,生怕被问想吃馄饨还是板刀面。
王录当先出了船舱,对船老大一拱手:“惊扰了船家,抱歉抱歉。”
船老大虽然惊慌,但在长江上跑船久了,听说过余家军向来讲理。不过他也不敢去赌传言是否为真,心疼的掏出几两碎银子:“不知是余家军的好汉,这是几位的船资,还有小人的孝敬。”
王录摆手笑道:“你当我们是贼寇不成?”
高家叔侄不由腹诽:你们不是贼寇又是什么?难道是官府不成?
堵胤锡一声长叹,一瘸一拐的走出船舱,在王录的搀扶下沿着踏板上了战船。王录将堵胤锡搀扶上去后,站在船舷处招呼高家叔侄:“快上来呀!”
高家叔侄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抗,硬着头皮上了船。
两船分离后,堵胤锡都没有进船舱,站在甲板上迫不及待的问:“江南如今是何动向?”
这艘战船的指挥官验过王录的证件后,方才说道:“早上刚收到的战情通报,张献忠正以金陵为中心四处征讨。”
“左良玉逃到了杭州,拥立了逃亡在那里的璐王朱常淓为监国,正忙着招兵买马。”
“弘光帝朱由崧逃到扬州后,还觉得不安稳,带着流亡的大臣北上去投刘良佐了。”
堵胤锡闭上眼睛:真是一堆乱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