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程知闲离开后,皇帝温和的面容渐渐收敛,他目光灼灼,盯着程知闲离去的方向,缓缓开口道:
“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御书房侧面的刺绣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位老者,赫然正是当今首辅的杨邺,他从屏风后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端着一张檀木椅子,在皇帝对面的侧方摆好,杨邺顺势坐了下去,皇帝重新坐回龙椅,轻声道:
“刚才杨首辅应该都听到了吧。你觉得程知闲说实话了吗?”
杨邺笑道:
“他必然没有说实话,这一点陛下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李执轻叹道:
“是啊,朕很清楚,他没有说实话,只是没想到,他是朕亲自安排对付韩万钧的棋子,却在暗地里替别人做事。”
杨邺轻声道:
“朝堂之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身居高位更是如此,到了六部尚书之位,岂有独善其身的?这并不奇怪。”
皇帝冷哼道:
“问题是他背后的人是谁?他属于哪个的党派,朕却不清楚。首辅可曾弄清楚了?”
杨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程知闲从就任以来,一直低调行事,平日里素来安稳,老臣本以为他是东阳王的人,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李执皱眉道:
“他的确是东阳王一手提拔的不错,你说他不是东阳王的人,如何判断?”
杨邺缓缓说道:
“若是东阳王此刻对韩万钧出手,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争夺雍州边境的主帅之位,可从韩万钧被罢免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两日有余,东阳王始终没有露出半点动静,而程知闲也并未争取雍州,哪怕是安插自己的嫡系的举动都没有,甚至极力避免与此地接触,这显然与东阳王该做的事情不符。所以,老臣认为,此事与东阳王或许无关。”
李执沉声道:
“若不是东阳王,那他的背后之人又是谁?这朝堂之上,竟然还有朕都不清楚的暗中势力?”
杨邺缓缓说道:
“并非不可能,这数年来,老臣始终觉得朝堂之上总有一些暗中潜伏的其他党羽。不过,他们藏得很深,很少显山露水,老臣虽然查过几次,却并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不过除了这次对付韩万钧外,不曾见他们有过其他动静,所以,老臣也就没有太过深查了。”
李执冷声道:
“无论他们打的什么心思,但现在却是打乱了朕的计划,如今韩万钧借势辞官,以退为进,朕反而陷入了两难之境。昨日影卫来报,雍州边境的十数万大军一夜之间,竟然有十数营哗变,虽然暂时没有更大的动静,但这显然不是一个什么好苗头,若不加以制止,任由发展下去,说不定会真的引发大动乱。”
杨邺轻声道:
“陛下放心,韩万钧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若是真的边境哗变,他才是第一个受到牵连之人,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李执揉了揉眉心,轻声道:
“首辅的意思,还是要让韩万钧重新回去执掌兵权?朕倒是觉得这是个机会,若是我们可以派出一个得力的人,或许可以趁此机会收回边境三洲的掌控权,朕也就真的安心了。”
杨邺却沉声道:
“没有这么简单,韩万钧在边境打造了多年,那里的阵营不说固若金汤,也差不多了,想要直接掌管,怕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在当今的局势下,此举不妥。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李执皱眉道:
“程知闲刚才说侯君孝,说的不无道理,以侯君孝的资历和地位,未必不能接管。”
杨邺摇头道:
“侯将军可以接管,但很难压住那些骄兵悍将,他终究不是韩万钧,东阳王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恕老臣之言,东阳王若是真的去了边境,只怕会是第二个韩万钧,甚至更可怕!”
李执沉吟片刻后,沉声道:
“你认为,韩万钧的下一步会如何?”
杨邺摇头道:
“老臣也不知道,但以老臣对他的了解,臣相信,他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惊人。”
李执最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杨邺可以下去了......
......
边境驻守军营中,在中军大营之地,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将所有六品以上的将军校尉齐聚在此。这里的任何一位将军,都是执掌一营甚至数营的悍将,此刻全部都坐在中军大营中。
众人左右一字排开,分作两列,却都静默无声,齐齐看向坐在正首位的那位披甲壮汉身上,他身上的虎头甲胄,以及身后的红色披风,都证明着他的地位超然。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韩家铁骑中数得上号的实权大将之一,先锋十营的统帅,凌萧手下的第一人,欧阳震渊。
他端坐在正中之位,脸色略显冷漠,目光扫视着下方欲言又止的一众校尉将军,缓缓开口道:
“有什么屁就放,你们都跑到我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静坐吧。”
随着他的开口,下方众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位与他关系最好的亲信,率先开口道:
“将军,韩帅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营地,如今军中人心惶惶,军心大乱,下方的将士们情绪激动,很多人都叫嚷着要为韩帅鸣冤的话,我们虽然已经极力镇压,但如果此事没有个说法,就怕真的会出现哗变。”
欧阳震渊冷笑道:
“哗变?如果有任何一营胆敢哗变,老子第一个斩的就是你们这几个领头之人。”
另一位校尉抱拳道:
“将军,不是我等想要哗变,而是下面的弟兄们气不过啊,韩帅坐镇边境多年,为咱们大夏立下了多少功勋,若无韩帅坐镇,西荒岂能如此安静,韩帅在弟兄们心中是当之无愧的军神,如今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事情,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欧阳震渊沉声道:
“你想怎么管?起兵造反?打回京都?”
那人沉声道:
“我等自当不敢做这样以下犯上的事情,只是想要朝廷给个说法。”
欧阳震渊沉声道:
“你想要什么说法,韩帅自己尚未自辩,我等有什么资格要说法,你以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