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中央,王承宗在一片由亲兵尸体堆成的“肉墙”下,狼狈地爬了出来。
他头上的金盔不知去向,一身灿烂的铠甲布满了凹痕和血污,脸上被硝烟熏得漆黑,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燃烧着野兽般的疯狂与暴戾。
“啊啊啊——!李纯小儿!拓跋妖妇!我必杀汝等!!”
他发疯般地咆哮着。身为河北三镇之一的雄主,他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的骄傲,他的军队,他的霸业,在短短一刻钟内,化为了一个血腥的笑话。
“大帅!大帅您没事吧……”
仅存的数百名亲卫“幽州铁骑”从混乱中聚集过来,他们是王承宗真正的嫡系心腹,也是成德军中意志最坚定的部分。看到主帅未死,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大帅!我们护着您杀出去!”
一名亲卫都头嘶声喊道。
王承宗环顾四周,尸横遍野,哀嚎震天,自己的大军已经彻底崩溃。但他骨子里的枭雄本性,在绝境中被彻底激发。
他看到了侧面山坡上,一股漫下来的新军步兵洪流中,有一个阵型结合部,似乎略显薄弱。而在那之后更高的地方,隐约有旗帜晃动,似乎是敌军的指挥所在!
“擒贼先擒王!”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幽州铁骑!随我冲锋!目标敌军帅旗!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死在冲锋的路上!杀——!”
王承宗抢过一杆长槊,翻身上了一匹还算完好的战马,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杀!”
残存的数百名幽州铁骑,爆发出了惊人的悍勇。
他们无视了周围崩溃的同袍,逆着溃兵的人潮,组成一个紧密的锥形阵,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朝着那个看似薄弱的步兵结合部,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们要用最后的血勇,挑战这个将他们拖入地狱的新时代!
“哼,困兽之斗。”
高地上,拓跋晴一直用望远镜锁定着那面醒目的王字帅旗。当她看到那股骑兵开始集结并逆流冲锋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调动炮兵,也没有命令步兵去硬抗。
她只是对着身边的亲卫队,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跟我来。”
这支由原草原顶尖武士和军事学院最优秀毕业生组成的亲卫队,是拓跋晴手中最锋利的尖刀。他们装备着特制的轻便合金甲,人手一柄破甲剑或长矛,还有威力巨大的手弩。
他们如同一群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侧翼迎了上去。
这是一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对决。
是旧时代冷兵器巅峰的血勇,与新时代特种战术小队的第一次正面碰撞。
“挡我者死!”
王承宗一马当先,手中长槊上下翻飞,凭借着一身蛮力和精湛的马术,瞬间就将两名试图阻拦的新军士兵挑飞。他身后的幽州铁骑也个个如狼似虎,硬生生在这灰色的浪潮中,凿开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迎上来的这股敌人,根本不与他们硬碰硬。
一名亲卫队员手持一面小巧而坚固的合金盾,冷静地迎上了一名幽州铁骑的冲击。对方的长槊带着千钧之力刺来,他却只是微微侧身,用盾牌的边缘巧妙地一引,巨大的力量便被卸到了一旁。
就在那名铁骑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出现一瞬间僵直的时候,旁边另一名亲卫队员手中的手弩已经响起,“噗”的一声,一支精钢打造的弩矢,精准地射穿了战马的眼睛。
战马悲鸣着倒地,将背上的骑士重重地摔了下来。
不等他爬起,第三名亲卫队员已经一步上前,手中的破甲剑干净利落地刺穿了他脖颈的甲叶缝隙。
这种三三两两的小组配合,在整个战场上不断上演。
拓跋晴的目标,只有王承宗。
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混乱的战场上几个起落,便贴近了王承宗的侧翼。
王承宗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怒吼一声,回身一槊扫来,带起一阵恶风。
拓跋晴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下一沉,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去,完美地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就是现在!
在与王承宗的战马交错而过的瞬间,她手腕一翻,那柄带有恐怖放血槽的特制破甲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皮革与肌肉被割裂的声音响起。
王承宗只觉得大腿内侧一阵钻心的剧痛,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槊。紧接着,他看到一道寒光闪过,自己那面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帅旗旗杆,“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啊——!”
王承宗惨叫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大帅!”
周围的亲兵发疯般地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组成一道人墙,挡住了拓跋晴后续的追杀。
“走!快带大帅走!”
几名死士用生命拖住了拓跋晴和她的亲卫队,另外几人则手忙脚乱地将重伤的王承宗拖上备用战马,不顾一切地朝着峡谷一处尚未被完全封死的险峻侧坡,亡命逃窜。
一名新军士兵冲上前,捡起那面断裂的帅旗,奋力将其高高举起,迎着山谷中的风,用力挥舞。
这面断旗,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成德军残存的最后一丝意志。
“帅旗倒了!大帅死了!”
“降了!我降了!”
“别杀我!我投降!”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丢下兵器,跪地乞降的士兵。
残余的抵抗,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当——当——当——”
悠长而平稳的钟声,从新军阵中响起,传遍了整个峡谷。
这是战斗结束,控制战场,收容俘虏的信号。
硝烟仍未散尽,刺鼻的血腥味和硫磺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拓跋晴柱剑而立,微微喘息着。她看着脚下这片修罗场,看着那些跪地投降、神情麻木的成德降卒,又看了看手中那面属于王承宗的断旗,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目睹了过度毁灭后的深沉与凝重。
王璇玑从后方快步走来,她的军服依旧整洁,与这片狼藉的战场格格不入。
对于拓跋晴坚持要用冷兵器来解决王承宗残部,王璇玑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再先进的武器也得由人来使用。
拓跋晴显然是要用这场战斗来向全军官兵展示她绝非靠裙带关系上位,而是凭实力胜任。
王璇玑递上一个水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指挥官,战术目标完全达成。成德军两万主力,除少数逃窜外,已全数被歼灭或俘虏,指挥体系彻底崩溃。他们的主力部队,已经不存在了。”
拓跋晴接过水囊,仰头一饮而尽。清凉的泉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她心中的那份沉重。
她望向王承宗逃脱的那个方向,淡淡地说道:
“让骑兵侦察连去追,保持接触即可,不必强求。他的时代,已经和这面旗一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