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美在公园路灯下那短暂却放松的交谈后,奚青柏觉得胸口的憋闷似乎疏散了些许。他推着自行车回到招待所,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那份无人理解的孤独感,却被一个善意的倾听稍稍化解了。
而王美,在独自又坐了一会儿,整理好心情后,也深吸一口气,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老王面馆已经打烊,后屋里亮着灯。王美推门进去,屋内的气氛瞬间一凝。父亲王兴坐在桌边,沉着脸,手里拿着报纸,眼神却根本没落在上面。母亲钱来娣正在摆放碗筷,看到她回来,眼神里流露出担忧。弟弟王勇则缩在角落的凳子上,对着姐姐偷偷做了个鬼脸,试图活跃气氛。
“姐,你回来啦!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王勇大声说道,试图打破僵局。
王美“嗯”了一声,默默地去洗手,然后坐到桌边。
钱来娣给每个人都盛了饭,柔声道:“吃饭吧,都凉了。”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闷,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和王勇偶尔试图找话题却无人接茬的尴尬。终于,王兴忍不住了,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搁,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眼睛不看王美,却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哼,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好好的路不走,非要钻牛角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听了什么不三不四的话,心都野了!”
这话指桑骂槐,夹枪带棒。王美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着头,没说话。
钱来娣立刻皱起眉头,用筷子敲了敲王兴的碗边,语气带着罕见的强硬:“老王!吃饭就吃饭,哪儿那么多话!不想吃就出去!”
王兴被妻子一噎,脸色更加难看,但看着钱来娣不容置疑的眼神,终究还是没再继续说什么,气哼哼地重新拿起筷子,把饭扒拉得呼呼响。
这顿饭,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勉强结束了。
夜晚,王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钱来娣。
“美美,睡了吗?”钱来娣端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妈。”王美坐起身。
钱来娣把牛奶递给女儿,坐在床边,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美美,别跟你爸一般见识。他就是个老顽固,脑子转不过弯来,怕你以后受苦。”
王美接过温热的牛奶,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妈,我不是故意跟他怄气。我是真的……现在没心思谈对象。我看到金妮姐为了工坊那么拼,看到奚厂长为了厂子那么难,我就觉得,我也可以做点什么事。我不想那么早就围着锅台转,一辈子就那样了。我想……我想搞事业,想把蜀绣工坊做好,想证明我们女人靠自己也能行。”
她说得有些急切,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钱来娣很少在她身上看到的坚定。
钱来娣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女儿说完,她伸出手,温柔地理了理王美鬓边的碎发,眼神里有着心疼,也有着理解:“妈知道,妈都懂。我闺女长大了,有想法了,这是好事。”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你爸那边,你别担心,妈去跟他说。他想不通,我就天天说,说到他想通为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妈支持你。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不后悔,活得开心,比什么都强。”
“妈……”王美的眼眶瞬间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母亲的理解和支持,像最坚实的后盾,让她瞬间充满了力量。
第二天早上,王美起床后,发现父亲王兴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神躲闪,似乎有些别扭。吃早饭的时候,他闷头喝了几口粥,突然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瓮声瓮气地开口:“那个……美美,昨天……爸话说重了。”
王美愣住了,看向母亲,钱来娣对她鼓励地笑了笑。
一旁正啃着馒头的王勇立刻插嘴,拍着胸脯道:“就是!姐,你别怕!爸老古董!你不结婚没啥大不了的!以后要是没人要,你就回来,我养你!我以后肯定挣大钱!”
童言无忌,却瞬间打破了残留的尴尬。王兴被儿子这话气得瞪眼,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钱来娣忍不住笑出声。王美看着弟弟那副小大人的模样,也噗嗤笑了出来。
家里的气氛,终于冰消雪融,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就在王美家庭矛盾缓和后没几天,一个消息如同春风般吹遍了花城纺织厂和桐花巷:关于奚青柏和蔡金妮的谣言,查清了!
公安部门介入后,调查进展很快。源头最终指向了邮递公司一名叫刘静的女职工(刘峥的姐姐)。在民警的询问下,最初几个传播谣言、贾仁礼的下属顶不住压力,交代他们是在去邮递公司办事时,听刘静言之凿凿地说起的。
民警随即找到了刘静。一开始,刘静还嘴硬,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来没说过那种话,是别人污蔑她。
但办案民警经验丰富,三两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心虚和漏洞,并严肃告知诬陷他人、散布谣言破坏生产的严重后果。刘静一个普通女职工,哪里经过这种阵仗,被民警连唬带吓,没几下就脸色发白,腿肚子发软,带着哭腔把实话都倒了出来——她就是看不惯蔡金妮“勾引”她弟弟又拒绝求婚,还事业越做越好,心里不忿,才故意编了瞎话,想败坏蔡金妮的名声。
真相大白!
公安部门责令刘静在厂里和邮递公司范围内公开澄清谣言,消除影响。工会主席贾仁礼借题发挥、试图插手生产的行为也被上级严厉批评,一时气焰全无。
笼罩在蜀绣工坊和奚青柏、蔡金妮头上的阴云,终于被事实的阳光驱散。蔡金妮的停职决定被撤销,工坊的生产在章程副厂长的保护下未曾中断,那份来自港商的宝贵订单,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继续推进了。桐花巷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也从之前的悲剧和谣言,逐渐转向了对未来的期盼。生活,总是在经历风雨后,展现出其坚韧向前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