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周六,天气晴好,空气中已经有了些微的暖意。刘大强被母亲张寡妇硬是套上了一件半新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抹了点发油,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格外拘谨和不自在。
“妈,非要去吗……”刘大强苦着脸,第无数次想打退堂鼓。
“废话!人家姑娘都答应见了,你敢不去?!”张寡妇瞪了他一眼,又替他抻了抻衣角,“给我精神点!那齐姑娘我听着就挺好,泼辣能干,正好管着你!一会儿见了面,别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多少说几句话!听见没?”
刘大强闷闷地“嗯”了一声,被母亲半推半搡地出了门。
约定的地点在县城的工人电影院门口。刘大强到得早,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人来人往,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了大概三四分钟,就看到王媒婆笑容满面地引着两个人过来了。前面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板挺直,走路带风,眼神明亮而直接。她旁边,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但带着些疲惫的老妇人,被她小心地搀扶着。
刘大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王媒婆老远就招呼:“大强!等久了吧?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齐小芳同志,这位是小芳的母亲。”
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有些局促地互相打量着。
齐小芳看到刘大强,第一印象是高大、憨厚,甚至有点傻大个的感觉,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老实本分人家出来的,就是显得太紧张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刘大强看着齐小芳,觉得这姑娘果然像王媒婆说的,不像一般姑娘那样扭捏,短头发,灰工装,看着就利索、干脆,眼神很正,就是……感觉有点厉害。
“你好,刘大强同志。”齐小芳率先开口,声音清脆,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刘大强愣了一下,才慌忙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就赶紧松开,脸有点红,声音像蚊子哼:“你……你好,齐同志。俺……我叫刘大强。”
齐小芳的母亲看着刘大强这憨厚的样子,倒是微微点了点头。
王媒婆见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认识了!电影票我都买好了,一会儿你俩进去看。张姐,齐阿姨,咱们去旁边供销社逛逛,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说说话。”说着,她冲张寡妇和齐母使了个眼色。
张寡妇会意,又偷偷掐了儿子胳膊一下,示意他机灵点,然后才笑着和齐母一起,被王媒婆拉着走了。留下刘大强和齐小芳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咱们进去吧?”齐小芳指了指电影院入口,打破了沉默。
“哎,好,好。”刘大强连忙点头。
进了电影院,找到位置坐下。黑暗的环境让刘大强稍微放松了一点。放映的是部老战争片,轰隆隆的炮声和激昂的音乐充斥着放映厅。
刘大强全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其实根本没看进去多少。中间,他看见齐小芳似乎轻轻咳嗽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刚在门口买、一直没好意思喝的玻璃瓶汽水递了过去,小声说:“喝……喝点水吧?”
齐小芳愣了一下,接过瓶子,笑了笑:“谢谢啊。”
“没……没事。”
电影散场,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电影还挺好看的。”齐小芳随口说了一句,活动了一下肩膀。
“嗯……是,打得挺热闹。”刘大强干巴巴地附和。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沉默了一会儿。齐小芳忽然转头看他,直接问道:“刘大强同志,你觉得我怎么样?”
刘大强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脸一下子又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挺……挺好的……爽快……不……不那个……”
“不扭捏,是吧?”齐小芳替他说了出来,笑了起来,“我这人就这样,在车间里跟一帮大老爷们干活,学不来娇滴滴的那套。有啥说啥。”
“嗯,这样好,这样好。”刘大强连忙点头,他心里确实觉得,跟这样直来直去的人相处,反而没那么大压力,不用猜心思。
齐小芳看着他那憨厚的样子,心里也琢磨开了。这人话是真少,人也确实闷,但看起来老实本分,没什么坏心眼,而且刚才在电影院里还挺细心。她常年照顾母亲,里里外外一把手,其实更希望能找个踏实、听话、能心疼人的,而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这么一看,刘大强好像……也不算太差?
走到该分手的路口,齐小芳说:“那我先送我妈回家了。”
“哎,好。”刘大强点点头。
“今天……谢谢你的汽水。”齐小芳冲他笑了笑,挥挥手,转身搀着母亲走了。
刘大强站在原地,看着齐小芳利落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像前几次相亲那样只想逃跑,反而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处处看?
他慢慢往回走,心里琢磨着:这姑娘,人不矫情,有啥说啥,虽然看着厉害点,但感觉……不排斥。
而另一边,齐小芳扶着母亲,心里也在想:是个老实人,话少了点,但细心想事。先处处看吧。
这场在电影院门口的初晤,没有惊天动地的火花,却也在两个原本平行的陌生人之间,搭起了一座极其细微、却可能通向未来的小桥。